王西川猎回的山鸡和沙半鸡,如同在原本就热火朝天的建房工地上又添了一把干柴。晚饭时,山鸡炖野蘑菇的浓香和辣椒炒沙半鸡的鲜辣气息交织在一起,弥漫在整个院落,甚至飘出了院墙,引得左邻右舍都忍不住深吸几口气,暗叹这王家的日子真是过得赛神仙。
饭桌上,气氛格外热烈。飞禽的肉质本就细嫩,加上黄丽霞和王大嫂的好手艺,更是将这份鲜美发挥到了极致。男人们吃得满嘴流油,赞不绝口,连日的疲惫仿佛都被这顿美味驱散了大半。女人们也享受着这难得的野味,孩子们更是吃得小嘴油光锃亮,王望舒还特意把那只雄山鸡最漂亮的尾羽要了去,说是要留着做毽子。
王西川看着众人满足的神情,心中欣慰。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让这些真心实意来帮忙的亲朋乡邻,不仅在出力气,也能在口腹上得到实实在在的慰藉。这种细水长流的“实惠”,远比空口白话的承诺更能凝聚人心。
晚饭后,天色尚未完全黑透。王西川没有让大家立刻休息,而是召集主要劳力,借着最后的天光,再次确认了第二天——也就是上大梁的关键日——的各项流程和分工。地基已经牢固,墙体也开始砌筑,但上大梁是建房过程中最具象征意义的一步,容不得半点差错。
“明天一早,北川,你带着大山哥、东川哥,负责把东西两根主梁架到墙垛上,一定要稳,听我号令。”王西川神色严肃地吩咐。
“放心吧二哥,保证纹丝不动!”王北川拍着胸脯,信心十足。黄大山和王东川也郑重地点了点头。
“二河,琳琳家的,你们负责递工具,搭下手,眼睛放亮堂点。”王西川又看向黄二河和小妹夫。
“哎,好嘞妹夫(二哥)!”两人连忙应声。
“丽霞,大嫂,琳琳,明天晌午的饭食要准备得更丰盛些,按咱们这儿的老规矩,上梁得吃饺子,寓意团圆顺遂。肉馅我明早再想办法弄点新鲜的。”王西川对女眷们说道。
“当家的(西川)你放心,饺子馅我们今晚就开始准备,面和好,明早一早就包!”黄丽霞和王大嫂齐声应道,脸上带着跃跃欲试的兴奋。上梁是大事,她们也倍感重视。
安排妥当,众人才各自散去休息。月光如水,洒在初具雏形的房基上,也洒在每个人对明日充满期待的脸上。
翌日,天刚蒙蒙亮,工地便已苏醒。所有人都比往日更早起身,脸上带着一种过节般的郑重与喜悦。黄丽霞、王大嫂和王琳琳天不亮就开始忙碌,和面、剁馅(用的是昨晚预留的一些野猪肉和狍子肉混合)、烧水。王西川则如同前几日一样,再次背起猎枪,悄然进山。他要去碰碰运气,看能不能再弄点新鲜肉食,给这重要的日子再添一份彩头。
或许是吉日自有天助,王西川今天的运气不错,在离家不远的一片林子里,就用步枪猎到了一头不小的獐子(麝)。这獐子肉极为细嫩鲜美,是难得的佳肴。他迅速处理了猎物,扛着獐子赶回屯子时,日头才刚刚升起不久。
看到他扛着獐子回来,众人更是欢欣鼓舞,觉得这是个好兆头。
上午的工程紧张而有序。墙体在众人努力下又垒高了一截,到了午前,东西两面山墙的墙垛已经达到预定高度,平整结实,就等着安放那两根粗壮笔直、象征着房屋“脊梁”的主梁了。
两根主梁早已准备好,是用上好的红松木料制成,粗壮沉重,需要多人合力才能抬动。王西川指挥着王北川、黄大山、王东川、黄二河以及小妹夫,一共六人,准备将东边那根主梁先架上去。
就在这时,院门口又出现了那令人厌烦的身影——王老太,以及跟在她身后、眼神闪烁的王南川和曹玲华。
王老太今天换上了一件稍微干净点的褂子,脸上却依旧是那副刻薄相。她看着院子里那两根披着红布(象征吉利)的主梁,以及准备抬梁的众人,三角眼里闪过一丝嫉妒,随即扯着嗓子喊道:“等等!”
众人的动作都是一顿,目光齐刷刷地看向她。
王西川眉头微蹙,心中已有不耐,但还是耐着性子问道:“娘,你又有什么事?”
王老太双手叉腰,摆出一副家长的架势,指着那主梁说道:“上大梁是大事!这‘挂红’(指系在梁上、内装钱币象征吉利和酬谢工匠的红布包)得由长子来!东川,你去!”
她这话一出,院子里瞬间安静下来。按照一些地方的老规矩,上梁时的“挂红”有时确实由家中长辈或长子执行,寓意传承和福泽。王老太此刻抬出这个规矩,明面上挑不出太大毛病,但谁都看得出来,她是想借此机会,让一直被边缘化的大儿子王东川露个脸,甚至可能还想顺便捞点好处(“挂红”里的钱通常主家会额外多放些,酬谢大匠)。
王东川被他娘推到前面,脸上满是窘迫和尴尬,搓着手,看看王西川,又看看他娘,讷讷地说不出话来。他本就不是个有主见的人。
王北川性子最爆,一听这话就火了,梗着脖子道:“娘!你瞎掺和啥?这房子是二哥的,怎么上梁当然听二哥的!再说,这抬梁架梁的力气活都是我们干的,挂红凭什么让大哥来?”
“就是!”黄大山也瓮声瓮气地附和,“这力气活可没见大哥伸把手!”他这话说得直接,点明了王东川之前并未出多少力。
王老太被顶撞,顿时恼羞成怒,指着王北川骂道:“你个混账东西!这里轮得到你说话?我是你娘!这规矩就是规矩!东川是长子,就该他来挂红!”
“规矩?”王西川终于开口了,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冰冷的压力,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嘈杂。他目光平静地看着王老太,又扫了一眼缩在她身后、眼神怨毒却又不敢与他对视的王南川夫妇,最后落在满脸通红的王东川身上。
“娘,您跟我讲规矩?”王西川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那我倒要问问,当初分家的时候,您跟我讲规矩了吗?把最破最偏的田、最旧最烂的屋子分给我,那时候规矩在哪?丽霞生九个丫头,坐月子连个鸡蛋都吃不上,您逼我过继老三的儿子,那时候规矩又在哪?”
他每问一句,王老太的脸色就白一分,王东川的头就垂得更低一分,王南川夫妇则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现在,看我王西川凭自己的本事,挣下家业,要盖新房了,您又来跟我讲‘长子挂红’的规矩了?”王西川的声音陡然转厉,目光如利剑般刺向王老太,“这规矩,是对一家人讲的!您扪心自问,从您,到大哥,再到老三,你们谁把我王西川,把丽霞,把这九个丫头,真正当成过一家人?”
这一连串的质问,如同重锤,狠狠砸在王老太和王东川的心上,也砸在现场每一个人的心上。黄丽霞想起过往的委屈,眼圈忍不住红了。黄老汉、黄老太等人则是面露怒容,觉得这王老太实在太不是东西。
王老太被问得哑口无言,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指着王西川,嘴唇哆嗦着:“你……你……你个不孝子……”
“孝?”王西川冷笑一声,“孝的前提是‘慈’!您无慈,凭什么要求我尽孝?我今天把话放在这儿,这房子,是我王西川的!这里的一切,怎么安排,我说了算!谁要是觉得不合理,看不惯,大门在那边,请自便!但谁要是想在我这儿撒泼打滚、倚老卖老,坏我建房的大事……”
他顿了顿,目光冰冷地扫过王老太和王南川,一字一句地说道:“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最后几个字,带着一股凛冽的杀气,让王老太和王南川夫妇齐齐打了个寒颤,想起了王西川猎狼杀熊的狠辣,顿时什么话都不敢说了。
王西川不再理会他们,转身对王北川等人一挥手,斩钉截铁:“干活!上梁!”
“上梁喽!”王北川等人精神大振,齐声吆喝,重新抬起那沉重的红松木梁,在王西川精准的指挥下,稳稳地、一步步地架到了东边墙垛之上!整个过程流畅无比,再无人敢打扰。
那象征着脊梁与支撑的巨木安然落位,仿佛也象征着王西川在这个大家庭中无可撼动的绝对地位!
王老太看着那稳稳架起的大梁,看着周围人鄙夷的目光,再看看面无表情、眼神冰冷的二儿子,知道自己是彻底讨不到好了,最终在众人无声的注视下,如同斗败的公鸡,灰溜溜地拉着同样面色如土的王东川,以及恨不得隐身的三儿子夫妇,狼狈不堪地逃离了现场。
梁架之争,兄弟阋墙。王老太试图用所谓的“规矩”来争夺话语权和存在感的企图,被王西川用更强大的实力和无可辩驳的事实,彻底粉碎。经此一事,王西川与原生家庭中这些糟心成员的界限,划得更加清晰,他在自己小家庭和新事业中的权威,也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