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揣着超过八百五十块的巨款,王西川感觉脚下的每一步都充满了力量。那厚厚一沓用汗水、智慧,甚至冒着生命危险换来的钞票,紧紧贴在他的胸口,仿佛一颗火热而跳动的心脏,催促着他去完成那个梦寐以求的目标。
他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在公社下了车,径直朝着位于公社主街尽头、挂着“人民武装部”和“供销社”牌子的那排红砖房走去。那里,有他魂牵梦绕的东西。
越是靠近,他的心跳得越快。前世今生,他对枪都有着一种近乎本能的渴望和亲近。这不仅是一件工具,更是力量、尊严和在这片山林中安身立命的根本保障。
武装部旁边的供销社门脸不大,但进去后别有洞天。与外面卖日用百货、布匹油盐的柜台不同,最里面有一个用厚实玻璃和木柜隔开的特殊区域——枪械柜台。
这里的光线似乎都更加肃穆一些,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枪油和钢铁的味道。柜台后的墙上,挂着几杆用油纸包裹着枪管的长枪,虽然看不清全貌,但那修长的轮廓和冰冷的质感,已经足以让任何一个热爱狩猎的人热血沸腾。
柜台里坐着一位穿着旧军装、神色严肃的中年人,看样子像是退伍军人,负责这里的销售和管理。
王西川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激动的心情,走到柜台前。
“同志,我想看看枪。”他的声音因为紧张和期待,略微有些沙哑。
那中年人抬起头,打量了一下王西川。王西川虽然穿着半旧的棉袄,但浆洗得干净,身板笔直,眼神锐利沉稳,带着山里猎人特有的那股精气神,不像是一时冲动来看热闹的。
“有介绍信吗?”中年人公事公办地问。这时候买枪,虽然不像后来那么严格,但也需要大队或者单位开具的介绍信,证明身份和购买用途。
“有。”王西川早有准备,从怀里掏出小心翼翼折叠好的、由靠山屯大队开具的介绍信,上面写明了他作为社员,因狩猎和生产需要,申请购买猎枪一支。
中年人接过介绍信,仔细看了看,又抬眼看了看王西川,点了点头,态度缓和了一些:“想看看什么枪?”
王西川的目光早已迫不及待地投向了柜台后那几杆长枪,他直接问道:“有水连珠吗?莫辛-纳甘。”
中年人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一般人来看枪,大多先问双管猎枪,毕竟打霰弹,覆盖面大,对精度要求低,适合打飞禽和小型动物。直接点名要水连珠这种步枪的,要么是真正懂行的老猎手,要么就是有特殊需求。
“有。”中年人站起身,从墙上取下一杆用油纸包裹的长枪,放在柜台上,小心地打开油纸。
顿时,一杆线条硬朗、充满机械美感的步枪呈现在王西川眼前。
经典的俄式设计,长长的枪管,木质枪托因为常年保养呈现出深沉的暗红色泽,金属部件泛着幽蓝的冷光,虽然有些地方不可避免的有些使用痕迹和细微划痕,但整体保养得极好,透着一股历经战火与岁月的沉稳与可靠。
正是莫辛-纳甘步枪,俗称“水连珠”!
王西川的眼睛瞬间亮了,呼吸都为之急促起来。就是它!前世他摸过,用过,无比熟悉!
“可以看看吗?”王西川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可以,小心点。”中年人示意。
王西川伸出因为激动而微微出汗的手,郑重地接过这杆沉甸甸的步枪。入手冰凉,沉实,一种难以言喻的踏实感和力量感瞬间传遍全身。他熟练地检查枪膛,拉动枪栓,听着那清脆悦耳的金属撞击声,查看扳机和外部的每一个细节。
枪况很好!虽然有些年头,但前任主人显然很爱惜,膛线清晰,机构运作顺畅。
“这枪啥价?”王西川强压着内心的狂喜,尽量平静地问。
“七百八十块。”中年人报出了价格,“附送二十发子弹。这枪原主人是林场的老护林员,年纪大了不干了,枪保养得没话说。”
七百八十块!比孙老蔫预估的还要高一点,但完全在王西川的承受范围之内,而且这枪况,值这个价!
王西川没有再犹豫,他将枪小心地放回柜台,然后从怀里掏出那个用手绢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钱袋,在中年人有些惊讶的目光中,一层层打开,露出了里面厚厚一沓崭新或半旧的大团结。
他仔细地数出七百八十块钱,递了过去:“我要了。”
中年人看着他如此爽快,而且能一下子拿出这么多现金,眼神里又多了几分重视。他接过钱,仔细清点了一遍,确认无误后,脸上露出了笑容:“好!同志爽快!”
他开具了购买凭证,又从一个上了锁的铁柜里拿出两盒黄澄澄的7.62x54mm R步枪子弹,一共二十发,连同购买凭证一起递给王西川。
“枪和子弹拿好。记住,枪是武器,也是凶器,务必妥善保管,只能在规定区域内用于狩猎和生产,绝不能用于违法犯罪活动!”中年人严肃地叮嘱。
“您放心,规矩我懂!”王西川郑重承诺,心中充满了庄严感。
他再次接过这杆属于他的水连珠步枪,这一次,感觉完全不同了。它不再是一件商品,而是真正属于他王西川的伙伴,是守护家庭、开拓未来的利器!
他将子弹揣好,用带来的旧麻袋将步枪小心地包裹好,背在肩上。那沉甸甸的分量,让他感觉无比的踏实和自豪。
走出供销社,冬日的阳光照在身上,王西川只觉得天格外蓝,风格外轻。他挺直了腰杆,感觉自己的身影在阳光下都高大了几分。
他没有在公社多停留,背着枪,踏上了回靠山屯的路。这一次,他没有搭车,而是选择步行。他需要一点时间,来平复这巨大的喜悦,也需要一点空间,来独自品味这份梦想成真的滋味。
一路上,他摸着肩上麻袋里那硬挺的轮廓,心里百感交集。从重生回来的悔恨绝望,到砸厨取粮的决绝,到柴山寻女的温情,到陷阱猎猪的轰动,再到弹弓打鼠、地枪搏貂的艰辛……一幕幕在脑海中闪过。所有的努力,所有的风险,在这一刻,都化为了肩上这份沉甸甸的收获和价值。
有了这杆枪,他的人生,他的家庭,都将进入一个全新的阶段!
当他背着用麻袋包裹的长条状物品,精神焕发地走进靠山屯时,立刻引起了屯里人的注意。
“西川回来了?这背的是啥?这么长?”
“看着像……像根棍子?不对,这形状……”
有眼尖的、见过世面的老辈人眯着眼睛看了半晌,突然倒吸一口凉气:“我的老天爷!那……那不会是枪吧?!”
“枪?!王西川买枪了?!”
“啥枪?是猎枪吗?”
消息像风一样传开。王西川买枪回来了!在这个年代,家里有杆猎枪,不仅仅是狩猎工具,更是一种实力和地位的象征!尤其是对于猎人家庭来说,拥有一杆好枪,就如同武士拥有了宝刀!
在众人惊讶、羡慕、敬畏的目光注视下,王西川径直回到了自家院子。
听到外面的动静,黄丽霞和女儿们都迎了出来。
“当家的,回来了?”黄丽霞看到他肩上那显眼的长条麻袋,也是一愣。
王昭阳、王望舒等几个大点的孩子也好奇地看着。
王西川脸上带着抑制不住的笑容,他将麻袋从肩上取下,在家人面前,小心翼翼地打开。
当那杆线条硬朗、泛着幽蓝冷光的莫辛-纳甘步枪完全暴露在冬日阳光下时,整个院子都安静了。
黄丽霞捂住了嘴,眼睛瞪得大大的。她虽然猜到可能是枪,但真正看到这充满力量感的钢铁造物,还是被震撼到了。
王昭阳看着那杆比她个子矮不了多少的长枪,看着父亲脸上那自豪而坚定的神情,心里涌起一股强烈的安全感。王望舒更是兴奋地差点叫出声,被姐姐拉了一下才忍住。其他小的们也都睁大了眼睛,看着这个家里新添的、看起来就很厉害的“大件”。
“这……这就是枪?”黄丽霞的声音带着颤音。
“嗯!”王西川重重地点点头,爱惜地抚摸着冰凉的枪管,“水连珠,以后,它就是咱家的新伙计了!”
他看向妻子和女儿们,眼神明亮而充满力量:“有了它,以后咱家吃肉更容易,挣钱也更快!也能更好地保护咱们这个家!开春昭阳你们上学,爹一定给你们准备好最好的书包和文具!”
女儿们看着父亲,看着那杆象征着力量和希望的枪,小脸上都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她们虽然不完全懂,但能感觉到,家里的日子,真的要越过越好了!
王西川将枪拿进屋里,找了块干净的油布,仔细地擦拭起来。每一个部件,每一道膛线,他都擦得认真而专注。
黄丽霞在一旁看着,看着男人那专注的侧脸和手中那杆泛着冷光的枪,心里最后的一丝不安也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和骄傲。
她的男人,是真的顶天立地了!
王家小院,因为这杆水连珠的到来,仿佛又注入了一股新的、强悍的生机。
王西川的猎户生涯,从此翻开了崭新的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