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秦烨几人便结算了房钱,驾着马车悄然离开了庸城,没有惊动任何人。
马车驶出城门,将那座灰扑扑的边城甩在身后,重新投入茫茫的荒野。北地的天空似乎永远带着一种苍凉的灰黄色,风卷着沙砾,打在车篷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少爷,我们往哪个方向走?”韩冲握着缰绳,回头问道。
秦烨展开一份简陋的羊皮地图,目光落在北境更深处:“避开主要官道,绕行西北。那边有几个当年父亲安置的伤退老兵村落,或许能找到可靠的线索,也更便于隐藏行踪。”
这条路线更为荒僻,人烟稀少,风险也更大,但相对于可能暴露在朝廷眼线乃至心怀叵测的旧部视线下,这无疑是更安全的选择。
林晓晓坐在车内,将意识沉入空间。她先是检查了一下清心花的状态,经过持续用灵泉浇灌和她的意念引导,如今她已经能初步控制清心花气息的收放,虽然还不能完全隔绝那特殊的灵气波动,但至少不会像之前那样轻易引起小范围动物的骚动了。
「主人,外面好像越来越荒凉了。」小白趴在泉眼边,慵懒地甩着尾巴。
「荒凉怕啥,有主人在,有灵泉喝,俺老王在哪都是鸡中之王!」老王挺着胸脯,在田埂上踱步。
「就是就是,这里比河里舒服多了!」毒舌鱼在池塘里吐着泡泡。
大毛二毛则抱成一团,在角落里睡得正香。老灰的意识传来简单的满足感:「有草吃,有水喝,好。」
看着这群因为各种原因聚集在自己身边、如今已成为她重要伙伴的小家伙们,林晓晓心中一片柔软。她用意念挨个安抚了它们,并叮嘱它们继续好好“看家”,尤其注意清心花的状态。
退出空间,林晓晓撩开车帘,望着外面飞逝的、略显单调的景色,心中却并不平静。那位苏婉清小姐偷听的举动,像一根小小的刺,扎在心头。她并非嫉妒,而是敏锐地感觉到,那个女子看向秦烨的眼神,并不单纯。
“在想什么?”秦烨低沉的声音在身边响起。不知何时,他换下了韩冲,坐到了车辕上驾车。
林晓晓收回目光,看向他线条冷硬的侧脸,犹豫了一下,还是直接问道:“那位苏小姐……你以前认识?”
秦烨闻言,微微一怔,随即失笑,转头看她,眼中带着一丝揶揄:“怎么?吃味了?”
林晓晓脸一热,嗔怪地瞪他一眼:“谁吃味了!我是觉得她看你的眼神不对劲,而且行为鬼祟,提醒你小心点!”
秦烨收敛了笑意,目光看向前方苍茫的天地,语气平淡却肯定:“苏参将早年确实常在府中走动,但我与他女儿并无交集,顶多算是见过几面,连话都未曾说过几句。昨日是时隔多年的第一次见面。”他顿了顿,补充道,“在我眼中,她与路上见过的任何陌生女子,并无不同。”
他这话说得坦然,林晓晓听了,心里那点莫名的郁气顿时消散无踪,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了几分。
就在这时,天色骤然暗了下来。原本就灰黄的天际,被一股巨大的、土黄色的“墙壁”飞速推近,狂风呼啸着卷起地上的沙石,打得车篷噼啪作响。
“不好!是沙暴!”韩冲在后面骑马赶上,大声喊道,“少爷,前面好像有个废弃的驿站,快去那里避一避!”
秦烨当机立断,一甩马鞭,驾着马车朝着韩冲所指的方向奋力冲去。
那驿站确实已经残破不堪,大半屋顶都已坍塌,但尚有几间土墙还算完好的屋子。几人刚将马车勉强塞进一个破败的马棚,用身体护住林晓晓冲进一间相对完整的土屋,狂暴的沙尘便已席卷而至。
外面顿时飞沙走石,天昏地暗,仿佛世界末日。土屋被狂风刮得摇摇欲坠,不断有沙土从门窗缝隙和屋顶破洞灌进来。
秦烨用身体护住林晓晓,韩冲和周钧则死死抵住吱呀作响的木门。几人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听着外面鬼哭狼嚎般的风声,感受着大地的震颤,默默等待着沙暴过去。
这场沙暴来得快,去得也快。约莫半个时辰后,风声渐歇,漫天黄沙缓缓沉降,天色重新变得昏黄,但总算能视物了。
几人灰头土脸地从土屋里钻出来,身上、头上、嘴里都是沙子。马车和老灰也被埋了半截,正费力地挣扎着。
“呸呸呸!这北地的风沙,可真够劲儿!”周钧吐着嘴里的沙子,瓮声瓮气地道。
林晓晓也忙着拍打身上的沙土,心里庆幸有空间泉水不断改善体质,否则这遭罪可真够受的。
然而,就在他们清理沙土,准备重新上路时,一阵急促而略显凌乱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朝着驿站方向而来。
韩冲和周钧立刻警惕起来,手按上了兵器。
只见尘土飞扬中,几匹马匹冲了过来,马上骑士同样狼狈不堪,满身黄沙。为首一人,赫然正是昨日在守备府见过的——苏婉清!
她此刻发髻微乱,衣衫沾满尘沙,脸上带着惊魂未定的苍白,更添几分我见犹怜的气质。她身后的几名护卫也个个神色疲惫,显然也是在沙暴中吃了不小的苦头。
苏婉清看到秦烨几人,美眸中闪过一丝“惊喜”,连忙勒住马匹,娇声道:“秦公子?林姑娘?真是巧了,没想到在这荒郊野外还能遇到你们!方才那沙暴真是太可怕了,我们也是慌不择路,想来这驿站躲避,没想到……”
她的目光落在秦烨身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柔弱与依赖。
林晓晓看着这一幕,心中冷笑:巧?这路线如此偏僻,刚经历完沙暴就能“巧遇”?这位苏小姐,怕是特意跟着他们来的吧!而且,她竟然敢只带着几个护卫就追出城来,这份“勇气”和“决心”,可真是不小。
秦烨眉头微蹙,神色淡漠,并未接话。
苏婉清见他反应冷淡,眼底闪过一丝失落,但很快又调整好表情,看向林晓晓,语气带着关切:“林姑娘没事吧?这北地风沙粗粝,不比南方水乡,姑娘肌肤娇嫩,可莫要被风沙伤了才好。”她这话,看似关心,实则再次暗戳戳地点明林晓晓的“出身”,并隐隐将自己放在了更适应北地的位置上。
林晓晓拍了拍头上的沙子,露出一个无懈可击的微笑:“劳苏小姐挂心,我没事。倒是苏小姐金枝玉叶,为了……呃,‘巧遇’我们,不惜以身犯险穿越沙暴,这份‘心意’,真是让人感动呢。”
她特意加重了“巧遇”和“心意”两个字,听得苏婉清脸色微变,笑容僵了一瞬。
秦烨显然也无意与苏婉清多做纠缠,直接对韩冲道:“检查一下马车,没问题就出发。”
“是,少爷。”
苏婉清见状,急忙道:“秦公子,这前路不知还有何危险,我们几人势单力薄,不知可否与公子同行?彼此也好有个照应。”她眼中满是期盼,仿佛真的只是一个受惊后寻求保护的弱女子。
林晓晓心中警铃大作。这苏婉清,果然是缠上来了!
秦烨脚步一顿,回头看了苏婉清一眼,那眼神深邃冰冷,带着一种洞察一切的锐利,让苏婉清心头一颤。
“苏小姐,”他声音冷淡,“前路艰险,我们自有要事,不便与人同行。守备大人若知你私自离城,深入险地,想必会十分担忧。小姐还是尽早返回庸城为好。”
说完,不再看她,扶着林晓晓上了已经清理出来的马车。
苏婉清被晾在原地,看着马车缓缓启动,逐渐远去,那张楚楚可怜的脸上,终于忍不住浮现出一丝羞恼和势在必得。
她握紧了手中的缰绳,对护卫低声道:“跟上去,保持距离。我就不信,他能一直躲着我!”
茫茫荒野,两拨人马,一前一后,各怀心思,朝着北方更深处的未知之地行去。
(第五十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