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煞兵惊魂**
义庄后殿的阴气尚未完全平复,空气中仍残留着经文的余韵与阴兵消散后的冰冷。陆青崖与张青阳相对而立,彼此眼中都带着审视与一丝尚未完全消散的警惕。
“物灵宗……”陆青崖咀嚼着这个名字,回想起那买命银元、古镜耳报神,还有清泉镇的五鬼偷寿局,眉头紧锁,“他们究竟是何来历?为何专做这些伤天害理之事?”
张青阳将破损的人皮鼓塞回腰间一个兽皮袋,闻言冷哼一声:“一群钻营外道的疯子!他们信奉‘万物有灵,皆可为器’,却不行正道,专以邪法抽取生灵魂魄、炼化地脉煞气来滋养法器,以求速成。行事只问结果,不择手段。”他指了指义庄深处,“这下面埋着的,是前朝一位以杀伐着称的将军,陪葬品中有一柄他惯用的‘破军槊’,据说饮血无数,煞气冲天。物灵宗的人想得到它,必是想将其炼成一件绝世凶兵!”
正说着,张青阳脸色微变,侧耳倾听片刻,低喝道:“来了!收敛气息!”
他一把拉住陆青崖,闪身躲入一堆倾倒的棺木之后。陆青崖也立刻屏息凝神,借助玉圭之力,将自身生机气息收敛到最低。
不过片刻,几道黑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掠入后殿。来人共有三个,皆身着灰黑色劲装,脸上蒙着面巾,只露出一双精光闪烁的眼睛。他们行动间步伐诡异,落地无声,周身散发着一种与这义庄死气相融、却又更加阴邪冰冷的“气”。
为首一人身形干瘦,目光如鹰隼,他扫视了一眼殿内情况,尤其在那些尚未完全消散的阴气残留处顿了顿,沙哑着嗓子道:“此地刚有过争斗,阴兵被超度了……有外人插手。”
“管他什么人,找到‘破军槊’要紧!”另一人声音粗嘎,显得有些不耐烦。
第三个人则较为谨慎,他蹲下身,手指沾了点地上的石灰粉捻了捻,又嗅了嗅空气:“有生人阳气残留,还有……一股很淡的、令人不舒服的清气。”
干瘦首领眼中寒光一闪:“搜!任何碍事者,格杀勿论!”
三人立刻分散开来,朝着后殿更深处,那通往地下墓室的入口摸去。
待他们身影消失在黑暗的甬道口,张青阳才压低声音对陆青崖道:“跟上去,见机行事。绝不能让他们拿到破军槊!”
两人悄无声息地尾随而入。甬道向下倾斜,阴冷潮湿,墙壁上凝结着水珠,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土腥味和一种铁锈般的淡淡血腥气。越是深入,陆青崖怀中的玉圭就越是躁动不安,那是一种遇到天敌般的排斥与警示。
甬道尽头,是一间巨大的石室。石室中央,摆放着一具巨大的青铜棺椁,棺椁周围,散落着一些早已腐朽的兵器甲胄和陪葬陶俑。而最引人注目的,是立在棺椁正前方的一柄长兵器!
那是一柄长达丈二的长槊,槊杆似木非木,似铁非铁,呈暗红色,仿佛被鲜血浸透。槊首如同短剑,两侧开刃,寒光闪闪,即便历经数百年,依旧锋锐逼人。更令人心惊的是,整柄破军槊被一股浓郁得化不开的暗红色煞气包裹着,那煞气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隐约凝聚成一张张扭曲痛苦的人脸,发出无声的哀嚎。仅仅是看上一眼,便让人心生暴戾,头晕目眩。
**煞兵!** 名副其实!
那三个物灵宗的人此刻正站在破军槊前,眼中充满了狂热与贪婪。
“好!好一柄凶兵!如此煞气,若能炼化,必能让我宗实力大增!”那粗嘎声音的汉子激动道。
“小心些,煞气反噬非同小可。”干瘦首领较为冷静,他从怀中取出一个漆黑的、不知何种材质制成的口袋,口袋表面绘满了扭曲的符文,散发出吸摄之力。“以此‘敛煞袋’慢慢收取,不可操之过急。”
他口中念念有词,将袋口对准破军槊,开始催动法诀。敛煞袋上的符文亮起幽光,产生一股吸力,牵引着破军槊上的暗红煞气,一丝丝地投向袋口。
另外两人则警惕地守在左右,为他们首领护法。
“不能让他们得手!”张青阳低喝一声,不再隐藏,猛地从藏身处跃出!他手中不知何时又多了一副傩面,这副面具赤红如火,怒目獠牙,象征着驱邪的火神。他戴上傩面,身形舞动,如同火神降世,双掌拍出,竟带起两道灼热的赤色气流,直扑那正在施法的干瘦首领!
“什么人?!”护法的两人又惊又怒,同时出手拦截。一人挥掌带起阴风,一人袖中射出数道淬毒的乌光。
陆青崖也紧随其后,他知道自己修为尚浅,硬拼绝非对手。他目光扫过石室,看到那些散落的陪葬陶俑和兵器,心中一动。他全力催动玉圭,并非攻击,而是将其中那丝厚重平和的“地脉生气”引导出来,如同波纹般扩散开去,轻轻拂过那些沉寂的陶俑与残破兵器。
玉圭之气,源于大地,蕴养万物。此刻接触到这些与将军同葬、沾染其气息的旧物,仿佛唤醒了它们尘封的记忆。
“嗡……”
那些陶俑微微震颤起来,表面裂开的缝隙中逸散出微弱的、带着战意与肃杀的气息。那些残破的兵器也发出低沉的嗡鸣,锈迹似乎都明亮了几分。整个石室的气氛陡然一变,不再是单纯的死寂与煞气,而是多了一种金戈铁马的沙场肃杀之意!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那两个物灵宗门人动作一滞,心神受到干扰。张青阳趁此机会,赤色掌风突破拦截,狠狠拍向那干瘦首领!
干瘦首领正在全力催动敛煞袋,受到干扰,法诀顿时一乱。敛煞袋的吸力骤然失控,非但没能收取煞气,反而引动了破军槊本身凶戾的煞气!
“吼——!”
一声仿佛来自九幽地狱的咆哮在石室中炸响!那柄破军槊剧烈震动,包裹其上的暗红煞气如同火山爆发般轰然炸开!形成一股狂暴的煞气冲击波,向四周疯狂席卷!
首当其冲的便是那干瘦首领,他惨叫一声,手中的敛煞袋瞬间被煞气冲垮,符文黯淡,他本人更是如遭重击,口喷鲜血倒飞出去,重重撞在墙壁上,不知死活。
另外两个物灵宗门人也受到波及,被煞气扫中,护体罡气如同纸糊般破碎,踉跄后退,脸色煞白,显然受了内伤。
张青阳和陆青崖也感到一股凶戾无比的气息扑面而来,如同无数把冰冷的刀锋刮过皮肤。张青阳舞动更快,赤色傩面光芒大放,勉强抵挡。陆青崖则全力催动玉圭,青光护体,但那煞气冲击远超之前的阴兵,震得他气血翻腾,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然而,这仅仅是开始!
失去了敛煞袋的束缚,那柄破军槊仿佛彻底苏醒过来!暗红色的煞气冲天而起,在半空中凝聚成一个模糊的、身披重甲、手持长槊的将军虚影!那虚影看不清面容,只有一双赤红如血、充满了杀戮与毁灭**的眼睛,死死盯住了石室内所有的生人!
“不好!煞兵之灵苏醒了!”张青阳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那将军虚影发出一声无声的咆哮,手中由煞气凝聚的长槊猛地一挥!一道半月形的、暗红色的煞气刃芒,带着撕裂一切、屠戮万物的恐怖意志,向着距离最近的陆青崖和张青阳横扫而来!
刃芒未至,那恐怖的杀意几乎就要冻结两人的神魂!
张青阳一把推开陆青崖,双手在胸前急速结印,赤红傩面光芒暴涨,在他身前形成一面火焰盾牌。同时,他脚下踏着玄奥步法,口中念诵起古老而晦涩的傩戏咒文,试图安抚或者说震慑这暴走的煞兵之灵。
“敕令!此间兵主,安息归墟!杀伐已毕,煞气当平!”
陆青崖被推开,险险避过那致命的刃芒。他看到张青阳独力支撑,火焰盾牌在煞气刃芒的冲击下剧烈摇曳,随时可能破碎。他知道,不能再犹豫了!
这煞兵之灵,乃是无数战场杀伐意念与将军残魂融合而成,至凶至戾!超度经文对其效果恐怕微乎其微!唯一的办法……
陆青崖目光决绝,他猛地将玉圭按在自己胸口,并非引动其清气,而是逆转法门,以自身心神精血为引,疯狂地沟通玉圭深处那股最为本源、最为厚重的——**地脉镇压之力**!
“地肺玉圭……镇河真人以此平定水患,镇压妖邪……其核心,便是‘镇’字!”
他回忆起凌虚子偶尔提及的只言片语,以及自己得到玉圭时看到的、三百年前镇河真人封印睚眦的景象。
“以此身,承地脉!以此心,代天刑!**镇!**”
他嘶声怒吼,将全部的精神、意志,连同玉圭被激发出的磅礴力量,化作一个无形的、巨大无比的“镇”字符文,脱离玉圭,迎风便长,携带着大地的厚重与威严,朝着那煞气冲天的将军虚影,狠狠压下!
这不是攻击,而是**封印**!是**镇压**!
“嗡——!”
整个石室剧烈一震!那“镇”字符文散发出无穷无尽的青色光辉,如同泰山压顶,笼罩向将军虚影。
将军虚影发出愤怒而不甘的咆哮,暗红煞气疯狂冲击青色光辉,却如同撞上铜墙铁壁,难以撼动分毫。青光如同水银泻地,不断侵蚀、压缩着煞气的空间。
张青阳看得目瞪口呆,他没想到陆青崖竟能施展出如此纯粹而强大的镇压之力!
另外两个受伤的物灵宗门人见势不妙,对视一眼,毫不犹豫地抓起昏迷的首领,狼狈不堪地朝着甬道逃窜而去,连那敛煞袋都顾不上了。
陆青崖无暇他顾,他全部的心神都维系在那个“镇”字符文上。每多镇压一瞬,他的脸色就苍白一分,身体颤抖得越发厉害。这远超他能力范围的强行施为,正在飞速榨干他的精气神!
终于,在陆青崖几乎油尽灯枯,意识都开始模糊之际,那将军虚影发出一声充满不甘的哀鸣,庞大的煞气被硬生生压回破军槊本体之中。暗红色的槊身光芒尽失,变得黯淡无光,那股令人心悸的凶戾气息也彻底内敛,仿佛重新陷入了沉睡。
“镇”字符文也随之消散。
陆青崖身体一软,向前栽倒。张青阳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他。
看着少年苍白如纸的脸和微弱的气息,又看了看那柄暂时被镇压、却依旧危险无比的破军槊,张青阳眉头紧锁。
“此地不宜久留,物灵宗的人可能还会回来。”他沉吟片刻,将陆青崖背起,又小心地用特制的符布将那破军槊层层包裹,负在身后。
“得找个安全的地方,再从长计议。”
他背着一人一槊,迅速离开了这座充满危机与诡异的义庄古墓。
夜色深沉,山风呼啸。义庄重归死寂,只有那空荡荡的青铜棺椁,诉说着方才惊心动魄的一切。而物灵宗的阴影,并未散去,反而因为这次挫败,变得更加浓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