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头养在洛阳的猪,什么时候,长出了这么锋利的獠牙?”
朱至澍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淬了冰的锥子,扎进驿站正堂内每个人的耳朵里。
尤其是朱常洵。
獠牙两个字,让他浑身一哆嗦,那张毫无血色的肥脸上,最后一丝侥幸也消失殆尽。
他终于明白,自己面对的,根本不是一个可以讲道理、论辈分的皇侄。
这是一个魔鬼。
一个将他视作砧板上猪肉的魔鬼!
“不……不是我……”他的声音嘶哑,带着哭腔,再无半分亲王仪态,“皇叔……世子殿下……你看错了,那银子……那银子是他们偷的!对!是他们偷了我的银子来陷害我!”
他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疯了似的指着院中那些刺客的尸体。
朱至澍甚至懒得看他一眼。
他的目光,落在了左光斗身上。
这位铁面御史的脸色,比院子里的尸体还要难看。
他死死地盯着那块福字银锭,握着官袍袖子的手,青筋毕露。
以他的官场经验,岂会看不出这其中的蹊跷?
这块银锭,出现得太巧了。
巧得就像是……有人算准了它该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出现一样。
栽赃!
这两个字,像烙铁一样烫着左光斗的内心,他一生纠察百官,最恨的便是罗织罪名,构陷忠良。
可现在,他却要眼睁睁看着一个亲王,被如此粗暴直接地栽上一个刺杀朝廷命官,图谋不轨的滔天大罪。
他深吸一口气,正要开口。
“左大人。”朱至澍却先他一步,声音平静无波,“你说,京城里那位司礼监的秉笔,还有西厂的那位厂公,若是知道福王殿下买凶刺杀您,意图销毁他们伸向地方的罪证,他们会怎么想?”
左光斗准备说出口的话,瞬间被堵在了喉咙里。
他脑中轰然一响,整个人如遭雷击。
是啊!
阉党会怎么想?
他只会狂喜!
福王朱常洵,是万历皇帝最宠爱的儿子,是当年国本之争中,差点把当今太子挤下位的人。
他是勋贵宗室中的顶级招牌,更是许多对阉党不满的朝臣,暗中用来和东林党别苗头的一面旗帜。
现在,这面旗帜,要亲自入京,指证东厂的人贪赃枉法,还要背上一口刺杀御史、销毁罪证的黑锅。
这等于是什么?
这等于福王朱常洵,亲手把一把刀,递到了阉党的手里。
一把可以用来屠戮政敌、震慑宗室、甚至可以反过来要挟东林党的绝世快刀!
至于这口锅是不是栽赃?
重要吗?
当福王这个人证和这块福字银锭摆在朝堂上时,真相,已经是最不值钱的东西了。
左光斗的嘴唇翕动了几下,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感觉自己坚守了一辈子的法度和规矩,在眼前这个十四岁少年描绘出的、血淋淋的政治棋局面前,脆弱得像个笑话。
“我……我……”朱常洵也听懂了,他惊恐地看着朱至澍,又看向面色惨白的左光斗,终于意识到,自己已经从一个看客,变成了一件祭品。
一件用来撬动京城风暴的祭品!
“不!我不能去京城!我回洛阳!我现在就回洛阳!”他尖叫着,手脚并用地想往外爬,肥硕的身躯在地上蠕动,狼狈不堪。
“庞监。”朱至澍淡淡地开口。
“奴婢在。”
“把福王殿下请回他的轿子里。”朱至澍的语气,像是在吩咐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好生伺候着。他现在,可是我们最重要的证物,万万不能有半点闪失。”
“遵命。”
庞监一挥手,两名身形剽悍的靖武军士卒走上前来,一左一右,像拎一头待宰的肥猪一样,将瘫软如泥的朱常洵架了起来。
“放开我!你们这群乱臣贼子!我是亲王!啊~!”
朱常洵的尖叫和咒骂,在被拖出正堂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一名士卒,面无表情地用一块破布,堵住了他的嘴。
世界,清净了。
正堂之内,只剩下朱至澍、左光斗和杨鹤三人。
杨鹤依旧像个活死人,只是身体的颤抖,暴露了他内心的极度不平静。
左光斗看着朱至澍,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有愤怒,有不齿,有无奈,但更多的,是一种无力的震撼。
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两块砂纸在摩擦:“殿下……你这是在玩火。”
“火?”朱至澍笑了,他拿起桌上的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左大人,你看错了。我不是在玩火,我是在铸刀。”
他将目光投向院中那口薄皮棺材,投向那些装满罪证的箱子,最后,落回左光斗的眼中。
“这口棺材,是刀身。这些罪证,是刀刃。福王,是刀柄。而你,左大人……”
朱至澍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你,就是那个握刀的人。”
左光斗浑身一震。
“我大明朝,病入膏肓。刮骨疗毒,非快刀不可。”朱至澍的声音,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沧桑与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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