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灼风流，偏为你倾城 第146章 日光之下

清晨六点，疗养院已经苏醒。不是自然的苏醒，而是一种蓄势待发的紧绷。走廊里安保人员的身影比平日更加肃穆，通讯频道里偶尔传来简洁的确认声。媒体接待室被连夜布置，专业的灯光、音响、背景板，以及足够容纳数十家媒体记者的席位。背景板上是简洁有力的黑底白字：“真相与正义——关于周世宏、顾寒山及相关非法行为调查情况说明会”。

楚清辞站在临时充当化妆间的休息室里，对着一面全身镜。她没有选择过于强势的套装，而是穿了一身剪裁得体的珍珠白色西装裙，既显庄重又不失柔和，长发在脑后低低挽起，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修长的脖颈。脸上化了淡妆，遮掩了连日的疲惫，只留下一双清亮而坚定的眸子。

沈砚卿站在她身后，同样是一身熨帖的深灰色西装。他的脸色比前几天好了许多，虽然眼底仍有淡淡倦色，但那份久居上位的从容和锐利已经完全回归。他伸出手，为她正了正衣领上那枚不起眼的、镶嵌着微型拾音器的珍珠胸针。

“准备好了吗？”他的声音低沉，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

楚清辞从镜子里看着他，点了点头，转身面对他，深吸一口气：“准备好了。你呢？头不晕吧？等会儿你就在后台休息室看着就好，不用出面。”

沈砚卿轻笑，伸手将她额前一缕不听话的发丝别到耳后：“我没事。不过，今天的主角是你。我会在侧幕看着，就像你之前一直在我身后一样。”他顿了顿，目光深沉地望进她眼里，“清辞，记住，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你身后有我，有整个团队，更有无可辩驳的真相。只需要把它们清晰地、有力地呈现出来。其他的，交给事实和法律。”

他的信任和鼓励，像最坚实的地基，让她心中最后一丝紧张也消散了。她踮起脚尖，在他唇上轻轻印下一吻：“等我凯旋。”

与此同时，城市另一端，世宏大厦顶层宴会厅也是灯火通明。周世宏的新闻发布会定在上午十点，比楚清辞这边早半小时。这显然是精心计算过的时间差，企图抢占舆论先机。

周世宏在专属休息室里，背对着巨大的落地窗，窗外是初升的朝阳和繁华的城市天际线。他穿着一身昂贵的定制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的表情却阴沉得可怕。助理战战兢兢地汇报着疗养院那边“意外”泄露过来的消息——周慕辰全面招供，李婉茹昨日秘密前往疗养院并逗留许久。

“废物！都是废物！”周世宏猛地将手中的水晶烟灰缸砸在地上，碎片四溅。他胸口剧烈起伏，脸色涨红，不得不从口袋里掏出药瓶，颤抖着倒出两粒药片吞下。李婉茹提供的病历是真的，他的身体确实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连日来的压力让病情雪上加霜。

“周董，发布会……”助理小心提醒。

周世宏闭上眼睛，深呼吸几次，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冰冷的疯狂和孤注一掷的决绝。“按原计划进行。把我的‘药’拿来。”

助理迟疑了一下，还是从密码箱里取出一支特制的注射笔。周世宏挽起袖子，将针剂注入手臂静脉。这是一种强效的神经兴奋剂和血管收缩剂，能让他短时间内精神高度集中、血压稳定，甚至呈现出一种异样的亢奋状态，代价是对心脏的巨大负荷和后续更严重的衰竭。但此刻，他已经顾不上了。

几分钟后，周世宏的脸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眼神锐利得吓人，那种久违的、掌控一切的感觉似乎又回来了。他整理了一下领带，对着镜子露出一个练习过无数遍的、温和中带着沉痛的微笑。

“走吧。”他的声音平稳有力，“让世人看看，是谁在颠倒黑白，是谁在迫害一个垂暮老人。”

世宏大厦顶层的宴会厅座无虚席，长枪短炮对准了主席台。周世宏在律师团和几名心腹的簇拥下走上台，闪光灯顿时响成一片。他微微抬手示意，姿态沉稳，甚至带着一丝被逼到绝境的悲愤。

“各位媒体朋友，感谢大家在百忙之中前来。”周世宏开口，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大厅，带着恰到好处的沙哑和沉重，“今天召开这个发布会，对我个人而言，是无比痛心和无奈的选择。我周世宏一生致力于学术、商业和公益，自问行事光明，无愧于心。然而，近期却遭受了来自某些势力有组织、有预谋的恶意诬陷和商业打压，我本人及家人的名誉、精神乃至生命安全都受到了严重威胁！”

他停顿，目光扫过全场，眼中泛着泪光（药效和演技的结合），将一个被逼到墙角、忍无可忍的老者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这些污蔑的核心，围绕着一些早已尘封的、关于我已故好友楚风远先生及其研究小组的旧事。”周世宏话锋一转，开始抛出“黑材料”，“他们指控我窃取研究数据、资助非法实验，甚至策划伤害楚风远先生。这完全是子虚乌有的诽谤！事实上，我当年是楚风远先生研究最坚定的支持者和资助者之一。而楚风远先生的女儿楚云澜女士，以及她的丈夫楚怀远先生，他们的不幸遭遇，我也深表同情。但有些人，却利用这些悲剧，编织谎言，试图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

他示意助手播放ppt。屏幕上出现了一些经过精心裁剪和篡改的文件截图、模糊的照片，以及几段断章取义的所谓“证人证言”（实则为收买或胁迫所得）。

“大家请看，这是所谓我‘窃取数据’的证据？这分明是当年研究小组正常的数据共享记录！这是我和顾寒山‘密谋’的照片？这只是一次普通的学术交流合影！至于楚清辞小姐……”周世宏的语气变得“痛心疾首”，“这位楚小姐的身世本就有些疑问，如今更是不惜捏造其母遗物、伪造录音，伙同沈氏集团的沈砚卿先生，对我进行全方位的构陷！其目的，无非是想侵吞我周家的产业，为沈氏扩张扫清障碍，并掩盖楚家当年破产的一些不为人知的真相！”

他抛出了杀手锏——几张模糊的、疑似楚清辞出生证明被涂改的影印件，以及一份所谓楚怀远公司“内部财务造假”的匿名举报材料（伪造）。

现场一片哗然。记者们交头接耳，闪光灯更加密集。周世宏的表演极具煽动性，加之那些真伪难辨的“证据”，确实在短时间内制造了巨大的混乱和质疑。

“对此，我已委托我的律师团，对沈砚卿、楚清辞及相关责任人提起名誉侵权、商业诽谤等多项诉讼！同时，我已将我所掌握的所有真实材料，提交给有关部门，请求彻查沈氏集团的不法行为，还我清白！”周世宏振臂高呼，显得慷慨激昂，“我相信法律，相信正义！绝不会向恶势力低头！”

他的演讲在一种悲壮的气氛中结束。许多不明真相的记者被感染，提问环节也大多围绕如何“证明清白”、“是否遭到威胁”展开。周世宏一一作答，滴水不漏，充分展现了一个“受害者”的委屈和坚强。

通过网络直播观看的韩婧、苏墨澈等人面色凝重。周世宏这一手混淆视听、反客为主玩得极其老辣，虽然他们早有准备，但舆论的初始风向无疑被带偏了。

“楚小姐那边准备好了吗？”韩婧低声问徐林。

“一切就绪。”徐林看着监控画面里沉着冷静的楚清辞，“就等十点半。”

十点二十五分，疗养院媒体接待室。所有受邀媒体（以财经、法律、社会新闻类为主）均已入场，气氛同样肃穆。与世宏大厦的喧嚣悲情不同，这里更显安静和期待。

楚清辞站在侧幕，能清晰地听到前面记者席的低声议论，大多是关于刚刚结束的周世宏发布会内容。沈砚卿站在她身边，轻轻握了握她的手：“别管他说了什么。我们讲我们的。”

楚清辞回握，点点头。

十点半整。灯光聚焦主席台。楚清辞独自一人，步履从容地走上了台。没有簇拥的团队，没有悲情的渲染，只有她一个人，和身后简洁的背景板。

她在讲台后站定，目光平静地扫过全场，开口，声音清晰而稳定，透过麦克风传遍每个角落：

“各位媒体朋友，上午好。感谢大家前来。我是楚清辞。在刚刚过去的半小时里，大家想必听到了不少关于我本人、我的家人、以及沈砚卿先生和周世宏先生之间恩怨的说法。其中充斥着捏造、歪曲和恶意的揣测。”

她开门见山，没有寒暄，直接切入核心。“今天，我站在这里，不是为了与谁进行口舌之争，也不是为了博取同情。我站在这里，只为一件事：呈现真相。”

“关于周世宏先生在发布会上展示的所谓‘证据’，稍后我的法律顾问苏墨澈律师会逐一进行专业的驳斥和澄清。现在，我想请大家先听几段录音。”

她示意操作台。大屏幕上出现了经过降噪和字幕处理的音频文件波形图。第一段录音播放——正是周世宏与顾寒山密谋如何架空楚风远、引导研究走向“实用化”的那段。

周世宏那冷静到残酷的声音在安静的会场里响起：“……楚风远那个老古董，守着金矿要饭！‘心钥’如果只是记录和观察，有什么用？我们要的是‘应用’，是‘引导’！……”

全场死寂！所有记者都屏住了呼吸，难以置信地听着。这与半小时前周世宏声泪俱下塑造的“支持者、老朋友”形象截然相反！

紧接着，第二段，关于策划实验室火灾掩盖窃取的只言片语；第三段，关于如何利用楚怀远公司作为逼迫楚云澜妥协的筹码；第四段，关于将楚清辞视为“核心母本”、等待时机……

一段比一段惊心，一段比一段肮脏！

录音播放完毕，会场鸦雀无声，只剩下沉重的呼吸声。楚清辞站在台上，脸色微微发白，但背脊挺直。播放亲生母亲和外公被如此算计的对话，对她同样是巨大的煎熬，但她必须这样做。

“这些录音，来自周世宏先生的前妻，李婉茹女士。”楚清辞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很快恢复平稳，“她因无法忍受良心的谴责和周世宏先生近年愈发疯狂的行为，于昨日将这份记录了部分真相的U盘交予我们。其中还包括周世宏先生转移至海外的部分秘密账户信息，以及其联系境外某些危险组织的记录。所有证据，我们均已依法公证并提交司法机关。”

她调出另一份ppt，展示了部分经过处理的账户截图和境外联系人代号。“至于周世宏先生质疑我的身世，以及对我父亲公司旧事的污蔑……”她抬起头，目光锐利，“我母亲的日记、我外公的研究笔记、当年‘北斗’小组多位现已旅居海外的正直学者的证词（王教授和孙博士的书面证词摘要适时出现在大屏幕），以及公安部门正在进行的调查，足以说明一切。我楚清辞，行得正，坐得直。楚家的风骨，从未因任何磨难而弯曲。”

她没有歇斯底里，没有痛哭流涕，只是用事实，一样一样，冷静地摆在所有人面前。这种建立在铁证之上的平静，比任何激昂的控诉都更有力量。

“沈氏集团与沈砚卿先生，”她看向侧幕方向，那里，沈砚卿的身影隐约可见，“在此事件中，始终是基于公义和对我的支持而行动。我们欢迎并配合一切依法进行的调查。对于周世宏先生所谓的诉讼威胁，我们已做好应诉准备，并保留反诉其诬告陷害的权利。”

最后，她看向镜头，仿佛穿透屏幕，直视着某个地方：“周世宏先生，日光之下，并无新事。你以谎言编织的堡垒，在真相面前，不堪一击。你欠我楚家的，欠那些因你野心而受伤害的人的，该还了。”

发言结束。她没有立即离开，而是留出了提问时间。记者们的问题蜂拥而至，但不再是质疑，而是求证细节、追问调查进展。楚清辞在苏墨澈和韩婧的辅助下，一一作答，条理清晰，态度磊落。

两场发布会，相隔半小时，风格迥异，效果立判。周世宏靠表演和伪造证据煽动的悲情，在楚清辞掷地有声的铁证面前，迅速冰消瓦解。网络舆论几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反转，之前被周世宏水军带起的节奏，瞬间被“求真相”、“严惩周世宏”、“支持楚清辞”的声浪淹没。

世宏大厦那边，周世宏在休息室里通过直播看到了疗养院发布会的一切。当那段录音响起时，他脸上的红晕瞬间褪去，变得惨白如纸，身体剧烈地摇晃了一下，捂住胸口，呼吸急促。药效在巨大的心理冲击和事实败露的恐惧下迅速消退，取而代之的是心脏刀绞般的剧痛和窒息的恐慌。

“周董！周董！”助理慌忙上前，拿出急救药。

周世宏一把推开他，双眼赤红，嘶声道：“走！立刻安排……从密道走！去备用机场！”他知道，完了。录音一出，加上李婉茹的背叛，之前所有的布置都成了笑话。司法程序很快就会像铁钳一样合拢，他现在唯一的生路就是利用早已准备好的境外身份和资金，立刻出逃！

然而，当他带着少数亲信仓皇来到地下车库，准备乘车离开时，却发现出口已经被数辆黑色轿车堵住。徐林和赵凯带着人，与身穿制服的相关部门人员一同出现。

“周世宏先生，”一名调查人员亮出证件和文件，“你涉嫌多项严重犯罪，现依法对你进行传唤。请配合我们的工作。”

周世宏看着周围冰冷的面孔和闪烁的警灯，最后一丝力气仿佛被抽空，眼前一黑，直挺挺地向后倒去。助理惊慌的呼喊和现场混乱的声响，成了他在国内自由天地的最后记忆。

疗养院这边，发布会圆满结束。楚清辞在雷鸣般的掌声（更多是出于对真相和勇气的敬佩）中走下台，刚进入侧幕，就被一个温暖而坚实的怀抱紧紧拥住。

沈砚卿用力抱着她，仿佛要将她揉进骨血里。“你做到了，清辞。非常完美。”他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难以言喻的骄傲和如释重负。

楚清辞靠在他怀里，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感到一阵虚脱般的疲惫，但心中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清明和力量。“我们……做到了。”她低声回应。

这时，韩婧快步走来，脸上带着一丝复杂的表情：“沈总，楚小姐，刚收到消息。周世宏在试图逃离时被截获，突发心脏病，已送医院抢救，情况危急。另外，沈氏集团内部的钱伟，在获悉周世宏被抓后，企图销毁电脑中的资料并潜逃，被我们的人当场控制。他交代，是受周世宏长子周慕远远程指使，长期向周家泄露沈氏商业机密和沈总的行程信息。”

钱伟，果然是那只隐藏更深的“鼹鼠”！周慕远在海外遥控，形成了更隐秘的内外勾结网络。

“周慕远呢？”沈砚卿眼神冰冷。

“已经通过国际刑警组织发布红色通缉令。他名下的海外账户正在被冻结。”韩婧汇报。

尘埃，似乎正在落定。最大的恶魔即将伏法（或接受审判），内奸被揪出，境外余孽被追缉。一场持续数十年的阴谋，一场惊心动魄的对抗，似乎迎来了最终的胜利曙光。

楚清辞和沈砚卿相拥着，看向窗外明媚的阳光。日光之下，阴影无所遁形。但他们知道，战斗的结束，并不意味着生活的立刻平静。后续的法律程序、集团的整顿、家庭的修复、以及彼此身心的疗愈，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然而，他们相视一笑，眼中映着彼此的身影，也映着未来的光。

只要携手，便无所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