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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数选拔赛的风波，如同投入湖面的巨石，激起的涟漪远远超出了校园的范围。林晚照那个震撼全场的“草稿纸反击”，以及周博老师毫不掩饰的盛赞与郑重邀请，像长了翅膀一样，飞速传遍了整个明德高中所在的圈子，自然也迅速传回了江家。
这一次，不再是伴随着质疑和嘲弄的流言蜚语，而是带着确凿证据的、不容置疑的实力认证。“满分”、“逆袭”、“学神”、“保送清北”……这些关键词组合在一起，足以让任何一个重视教育和脸面的家族为之侧目。
因此，当周五傍晚，林晚照再次被造型师和沈清漪摆弄着，换上另一条价格不菲的淡蓝色晚礼服，被叮嘱着参加又一场“小型家宴”时，她清晰地感受到了与第一次家宴时截然不同的氛围。
别墅依旧灯火辉煌，佣人们依旧训练有素地穿梭，空气里弥漫着美食与香氛的混合气息。但某种无形的、冰冷而排斥的东西，似乎悄然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小心翼翼的打量、一种重新评估的审慎，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热切。
沈清漪这次没有反复叮嘱她“少说话”、“多学心柔”，而是眼神复杂地看着她，几次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替她理了理裙摆的褶皱，语气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温和：“晚照，今晚……放松些就好。”
江瀚远依旧严肃，但在看到她下楼时，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不像上次那样带着审视和不耐，而是微微颔首，甚至极其罕见地开口问了一句：“准备得怎么样了？”指的是即将到来的奥数集训。
林晚照平静地回答：“还好。”
江瀚远又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但那种微妙的态度转变，已然明显。
江心柔站在一旁，穿着一条精心挑选的、缀满细碎水晶的香槟色长裙，妆容完美，笑容依旧甜美得体。她亲昵地挽住沈清漪的另一只手臂，声音清脆：“妈妈，姐姐今天真漂亮！这次宴会来了好多叔伯，听说姐姐奥数考了满分，都好奇想见见她呢！”
她的话听起来像是单纯的夸赞和分享好消息，但眼底深处却藏着一丝冰冷的紧张和嫉恨。她比任何人都更早、更清晰地感受到了家族里风向的变化。那些曾经只围绕她的赞赏和关注，正在不可逆转地向林晚照倾斜。这让她如坐针毡，却又不得不强装大度。
宴会厅内，衣香鬓影，觥筹交错。到的宾客确实比上次更多了些，气氛也更为热络。林晚照依旧被沈清漪带在身边，一一认人。
然而，与上一次几乎全是审视、怜悯甚至隐含轻视的目光不同，这一次，投向她的目光变得复杂得多。
“这位就是晚照吧？哎呀，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模样俊，听说脑子更聪明！”一位胖乎乎的世交伯伯笑眯眯地开口，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赞赏。
“老江，你好福气啊！亲生女儿这么优秀，满分奥数冠军！这可是实打实的本事，比什么都强！”另一位戴着金丝眼镜的叔公拍着江瀚远的肩膀，声音洪亮。
“心柔也优秀，姐妹花都这么出色，瀚远兄和清漪姐真是教女有方啊！”有人试图端水，但夸赞的重点明显偏向了林晚照。
“晚照啊，在哪学的奥数？有没有什么秘诀跟我们家那个不成器的小子分享一下？”一位阿姨热切地拉着她的手询问。
“听说周博那个老古板都对你赞不绝口？还要亲自带你冲竞赛？了不得！了不得！”
赞美之声，或直接或含蓄，或真心实意或带着攀附的意图，如同潮水般涌向林晚照。她成了宴会上新的焦点，甚至一度盖过了八面玲珑的江心柔。
江心柔努力维持着脸上的笑容，跟在父母身边，恰到好处地接话，偶尔还能幽默地调侃两句，仿佛真心为姐姐感到高兴。但她挽着沈清漪的手臂却在不自觉地收紧，指尖冰凉。每一次听到对林晚照的夸赞，她的嘴角弧度就僵硬一分，需要用极大的意志力才能控制住面部肌肉不失控。
她感觉自己像一个快要裂开的花瓶，外表光鲜亮丽，内里却已经布满了裂痕。那些称赞像锤子一样，一下下敲击在她的裂痕上。
林晚照对于这些突如其来的热情和关注，依旧显得有些疏离和安静。她没有得意忘形，也没有怯场，只是保持着一种礼貌而淡然的姿态，问好，点头，简短地回答一些问题，对于过分的夸赞则报以简单的“谢谢”或“还需要努力”。
这种宠辱不惊的态度，反而更赢得了那些见惯了浮夸子弟的宾客们的暗中点头。
入席之后，这种对比更加鲜明。
上一次，林晚照因为不熟悉西餐礼仪而闹出的笑话和尴尬，还历历在目。这一次，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有意无意地落在她的动作上。
江心柔的心提了起来，她几乎是屏住呼吸，内心深处甚至恶毒地期盼着林晚照再次出丑。只要她出一点错，自己就能立刻用“体贴”帮她解围，既能显出自己的大方，又能反衬她的粗陋。
然而，林晚照的表现让所有暗中期待看她笑话的人失望了。
她拿起刀叉的动作依旧算不上多么优雅娴熟，带着一种生疏的谨慎，但步骤完全正确，没有丝毫差错。切割食物时干净利落，没有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喝汤时悄无声息，餐巾的使用也中规中矩。
她学得很快。或者说，她只是之前不在意，一旦决定要掌握，就能迅速抓住要领。
虽然比不上江心柔那种仿佛与生俱来、如同艺术表演般的餐桌礼仪，但谁也挑不出任何错处。这种飞速的进步本身，就足以让人惊讶。
更重要的是，现在几乎没人会因为她动作略显生硬而嘲笑她了。实力，就是最大的底气。当一个人用满分成绩证明了自己惊人的智商和学习能力后，她在其他方面的“不熟练”，反而会被看作是一种“不拘小节”或是“精力集中于更重要事务”的表现。
席间的话题，也自然而然地围绕着教育、学业展开。
“晚照这次可是给我们明德大大长脸了！”一位宾客笑着举杯，“听说市教育局的领导都点名表扬了？”
江瀚远脸上难得地露出了些许笑容，虽然依旧克制，但语气明显缓和：“孩子自己争气。”
“何止争气！简直是天才！老江，以后你们江家可是要出个科学家了！”另一位大笑着附和。
“心柔也很优秀啊，全面发展。”有人不忘补充一句，但立刻被接话。
“是是是，都是好孩子。不过晚照这数学天赋，真是万里挑一！清北苗子啊！”
话题再次聚焦到林晚照的奥数和学业上。
江心柔感觉自己脸上的笑容快要僵化成面具。她努力地想插入话题，展示自己最近的钢琴考级成绩或者芭蕾舞演出，但刚起个头，就会被宾客们自然而然地绕回到“奥数”、“竞赛”、“保送”这些她如今完全无法企及的关键词上。
她就像一个被无形屏障隔开的人，眼睁睁看着原本属于她的光芒和焦点，彻底被身边那个沉默寡言、却带着惊人能量的人夺走。
每一次听到“满分”、“第一”、“清北”这些字眼，都像一根针扎在她心上。她还得笑着，点头，甚至要附和着说一句：“姐姐真的很厉害，我要多向她学习。”
天知道她说出这句话时，喉咙里是多么腥甜！
她看着父母，尤其是父亲江瀚远，他虽然话不多，但眼角眉梢那掩饰不住的满意和隐隐的骄傲，是她从未见过的。就连母亲沈清漪，看向林晚照的眼神也充满了复杂的欣慰，偶尔瞥向自己时，却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担忧和……比较？
这种无声的比较，最是残忍。
宴会进行到后半程，江心柔只觉得身心俱疲，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她感觉自己就像一个穿着华服的小丑，在舞台上卖力表演，却无人欣赏，所有的灯光都打在了那个突然闯入的、真正的主角身上。
她的笑容越来越僵硬，嘴角发酸，指尖冰凉。甚至在侍者为她添酒时，因为心神不宁，手微微颤抖，险些碰倒了手边的水杯。虽然她及时稳住，但那瞬间的慌乱，还是被对面一位眼尖的夫人捕捉到，对方投来一个略带讶异和探究的眼神。
这眼神让江心柔如坠冰窟，耻辱感瞬间淹没了她。
她猛地低下头，借口去洗手间，几乎是逃离了餐桌。
站在洗手间华丽冰冷的镜子前，看着镜子里那个妆容精致却脸色苍白、眼神里充满了慌乱和怨毒的少女，江心柔死死咬住了嘴唇。
镜子里的人，看起来那么陌生，那么可怜，又那么可悲。
外面宴会厅的谈笑声隐隐传来，似乎又在谈论那个名字……
她猛地打开水龙头，让冰冷的水流冲刷着自己的手腕，试图冷静下来。
不能慌！不能乱！
她才是江家培养了十几年的千金！她不会就这么认输的！
林晚照……你等着！
她抬起头，看着镜中的自己，眼底掠过一丝疯狂的狠厉。
而宴会厅内，林晚照依旧平静地坐在位置上，对于江心柔的离席仿佛毫无所觉。一位叔伯正在热情地询问她关于未来专业的想法，她略作思索，认真地回答了几句。
灯光落在她沉静的侧脸上，勾勒出清晰的轮廓，那双眼睛清澈而坚定，仿佛早已看透这一切繁华喧嚣，心中自有丘壑。
这场宴会，仿佛是她逆袭之路上的一个微小注脚，无声地宣告着某些东西的彻底改变。而某些人的面具，在绝对的实力的照耀下，正变得摇摇欲坠，裂痕丛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