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念想如冰锥穿刺,表面皮囊却必须化为最温顺的暖玉。
那勒在腰背的手臂,每收紧一分,腹内便是一阵绞。
皇帝似乎对他逆来顺受的姿态还算满意,掐着他后颈的手松了些,转而捏住他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
隔着白纱,柳照影也能感到那目光的审视,像刀在刮。
“吴兴侯,”
皇帝开口,拇指粗粝的指腹擦过柳照影冰冷的下唇,
“倒是常来。”
这不是你让人带他来的吗?
“他……送些草药。”
柳照影答得艰难,气息不稳,
“并无他意……”
“朕管他什么意。”
皇帝打断他,声音里那点压抑的烦躁终于渗出来,
“你这儿,是不是太清静了,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凑上来?”
柳照影心沉到谷底。
那只按在后腰的手掌,仿佛要将他按进一个既定的模具里。
他调整了呼吸的节奏,让胸腔的起伏更明显些,试图以此分担腰腹的压力。
“奴……知错。”
他闭上眼,
“再不会了。”
“错?”
皇帝哼了一声,捏着他下巴的手忽然撤开,转而握住他刚才被攥过的手腕,那里已经浮现出一圈青红。
皇帝用拇指重重碾过那瘀痕,柳照影疼得一颤,却没敢缩手。
“你是该静静。”
皇帝说着,松开了环着他的手臂,却在他刚喘过一口气的瞬间,猛地将他打横抱起!
松塔从琴案上滚落。
“啊!”
柳照影惊叫出声,双臂本能地环上皇帝的脖颈,一阵绞痛。
殿下……
这痛楚如此真实,远比以往任何一次侍奉后的不适都更尖锐。
他眼前发黑,死死咬住下唇才没痛呼出声。
皇帝抱着他,大步走向内殿。
他的步伐很稳,力道却没有半分缓和,柳照影在他怀里被颠得难受,翻江倒海的恶心感汹涌上来。
他拼命吞咽,指甲深深掐进自己的手臂。
不能吐。
进了内室,皇帝没有把他放在榻上,而是就着抱着的姿势,将他重重抵在了冰凉的雕花床柱上。
陛下……在生气。
柳照影的后背撞上硬木,闷哼一声,好不容易压下的呕意又冲上来。
皇帝的脸近在咫尺,呼吸喷在他脸上,龙涎香浓得窒息。
东宫……
……殿下又做了什么?
“琴,”
皇帝开口,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不容错辨的威胁,
“等你‘好利索’了,再弹。”
“朕要听的——”
他腾出一只手,用力捏了捏柳照影冰凉的脸颊,留下红痕,
“得是‘干净’的调子。”
他的吻落下来,不是唇瓣的缠绵,而是用牙齿。
齿尖叼住那覆眼白纱的边缘,厮磨着,扯动着头皮的敏感,带来一阵细密疼痛。
气息灼热地喷在柳照影的眼脸上,透过湿润的纱料,烫得他眼珠在黑暗中乱颤。
“碍事。”
皇帝含糊地低语,声线里滚动着未散的郁气,与其说是对纱带不满。
不如说是对他整个人、乃至今日一切“不合意”之事的厌烦。
初时柳照影是惯性的顺从与惶恐,但随着那带着明确发泄意味的力道袭来,他指节攥紧衣袍,指甲掐进丝絮里。
眼中迅速弥漫起水汽,眼尾飞起一抹脆弱的红。
他不敢睁眼。
一片令人窒息的黑暗与**中,皇帝的手掌覆上他的脸,拇指用力碾过他湿漉漉的眼睫。
“看着朕。”
审判的槌音。
——「看着朕。」
另一个冰冷的声音,带着同样的三个字,在他脑海深处轰然炸响!
他一瞬间,幻觉般地嗅到了一丝清苦的松木气息。
太子的脸、破碎的镜象、被掐住咽喉的室息感……
与此刻身上的重量,骇人地重叠在一起。
剧烈的颤抖从被触碰的皮肤窜至骨髓深处。
他分不清此刻施令的是谁,分不清这凝视来自眼前还是镜中。
灵魂在两种绝对权力的撕扯下发出无声的尖叫,他张着嘴,眉头痛苦地蹙起,脖颈后仰。
乔玄看着他蹙起的眉头,终于笑了。
细密的汗珠从柳照影额角渗出,濡湿了鬓边墨发。
厌恶吗?
但虔诚必须盖过一切。
任何一点点不对……都会被他察觉。
他甚至在疼痛的间隙,试图调动那些被训练得炉火纯青的反应——让身体发烫,让指尖不那么冰凉,这呜咽要像饱含痛楚的欢愉,像不堪承受恩泽的感激。
柳照影眼神迷离,带着泣音:
“陛下……我在看,我在看……”
他用力地眨眼,仿佛要看清,又仿佛要驱散什么。
“光太亮了…亮得……要把奴的灵魂都烧穿了……”
他喘息着,努力将腹部的抽痛融入话语的破碎。
“奴……奴快要化了………抱紧我,求您……”
他将是空的,是软的,是一团任凭揉捏、只承载陛下意志的泥。
直到陛下消气,直到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暴过去。
他才能偷偷地、不被察觉地,护住那隐秘的角落,舔舐可能出现的、真正的伤痕。
腹中那团脆弱而不洁的“温火”,带着撕裂感的警示,即将在他献祭般的驯顺伪装下破裂。
神啊……
他在心底无声地嘶喊。
耳畔是皇帝压抑的呼吸,砸在他敏感脆弱的耳骨上。
救……
救救我。
不是向禁锢他的神明祈求,而是……向……另一个源头。
殿下……
一个更清晰的称呼,裹挟着所有复杂的、无法言喻的依赖、恐惧、以及隐秘的、连自己都不敢承认的归属感,冲垮了理智的堤坝。
殿下……!
他在心里尖叫,仿佛那个远在东宫、此刻或许正冷静谋划的身影,能听见这绝望的呼唤。
您的影子要碎了……
您定义的“韫光”……
就要熄灭了!
是您将我放入这炼狱,此刻,为何不来……为何不……
皇帝似乎察觉到他身体骤然加剧的僵硬,那并非全然驯服的僵硬。
勒在腰背的手臂更加用力,几乎要将他折断般向上提起。
那只一直按在他后腰下方的手,猛地向下一压——
“呃——!”
一声短促的、完全不受控制的痛呼。
那根名为“理智”的弦终于崩断。
剧烈的坠痛炸开。
眼前真正的黑暗袭来,而是痛楚带来的瞬间晕眩。
伪装彻底崩开了一道裂缝。
在那片眩晕的隔绝了部分理智的黑暗里,被挤压到极致的委屈、愤怒、以及对施加于自身这无妄之灾的不解,混合着对呼唤无应的绝望,化作一句带着泣音的质问,冲口而出——
“……你们……你们父子吵架……为何……偏偏要把气……撒在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