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乐宫内,若有若无的梨香,似情人的吐息拂过后颈。
凤君觉得,自己正站在那“碧城十二曲阑干”之上。
阆苑仙书皆附鹤翅,女床神木尽栖鸾影——
这满宫的富贵与恩宠,于他而言,却如同那无法抵达的仙境,每一只鹤、每一只鸾,都在提醒他的身份。
他的指尖落在琴弦上。
素白纱带下,他听见自己心跳如擂,与琴音共振。
琴声初时流畅。
皇帝倚在软榻上,目光如同最精准的刻刀,掠过那覆眼的素纱。
凤君能察觉到洞穿一切的注视。
陛下突然轻轻唤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慕别。”
凤君指下琴音一乱,一个泛音尖锐地刺破了满室梨香。
“放松,”
他不知何时已近身,温热的胸膛几乎贴上凤君的背脊。
陛下的声音就在耳畔。
“琴为心声。让朕听听……你的心声’。”
他的手覆上凤君的手,引导着他拨动琴弦。
那只被陛下覆住的手,抑制不住地绷紧。
琴音开始急促。
“照影,这琴中的风骨,倒让朕想起了慕别年少时……那份不肯与人同的执拗。”
凤君能感知到陛下近乎舔舐的目光。
随后,皇帝用一种近乎残酷的温柔抚过凤君的脸颊:
“告诉朕,此刻在你心里,朕是你的君王……还是你的嗲嗲’?”
……嗲嗲。
随着话语,陛下的触碰愈发狎呢,从手到手臂,再到腰际。
凤君试图集中精神,但陛下的呼吸拂过他耳后的红痣,龙涎香无孔不入地包裹着他。
那只手顺着他的腕骨向上,带着狎昵的力道缓慢抚摩,激起一阵阵并非全然伪装的战栗。
琴声随之变得断续,节奏凌乱。
“慕别那孩子,终究是过于锐利,失之柔韧。不像你……朕有时在想,若他能有你三分驯顺……唉。”
凤君咬住下唇,试图在那坚实的怀抱与前方的琴身之间,寻一丝缝隙。
这个试图逃离的动作,却引来了更深的禁锢。
皇帝的手臂环过他的腰,将他彻底锁进怀里。
在凤君意乱情迷,呼吸急促,琴音已不成调时,陛下突然停止了所有动作。
抽离带来巨大的空虚感。
他拿出一个精致的玉盒,打开,里面是一枚泛着奇异光泽的丹药。
一股清晰的杏仁甜香弥漫开来。
凤君一僵,本能地往后一缩,屏息,面色愈发红润。
皇帝清晰地感受到了这瞬间的僵硬。他低低地笑了,
“闻到了?”
他问,
“朕新得的丹药,味道……很特别。”
将丹药托在指尖把玩:
“怕了?这只是‘味道’而已。就像你此刻的身份,是真是假,谁又说得清?重要的是……感觉。”
指尖若有若无地敲击着锦盒边缘。
一下下,敲在凤君心上。
琴声已从淙淙流水变得急促、断续,最终在一声不和谐的颤音中戛然而止。
殿内只剩下彼此交织的呼吸声,以及四季梨冰冷的甜香。
“朕曾想过赐予影儿一样东西,但你根基太浅、承不住这份‘真火”。至于其他人……更不配。”
然后,他话锋一转,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诱惑与挑衅:
“普天之下,或许唯有慕别……有资格与朕,同享此秘。”
“你说……”
皇帝忽然凑近,气息拂过凤君耳畔,如同魔鬼低语,
“若是慕别知晓,这个与朕共享至秘的机会……朕曾考虑过赐予你这个“影子’,他会不会……更加厌恶你,甚至,毁了你?”
凤君战栗。
陛下用指尖拈起丹药,几乎要递到凤君唇边,却保持着微妙的距离。
“不如,你替他试试药?”
“若你服下后无恙,便证明你确有几分像他,配留在朕的身边。若你承受不住…那也是你的命数……”
就在这时,一根手指,抵上了凤君紧闭的唇。
“猜猜看,”
“这枚丹药…此刻在何处?”
凤君的呼吸彻底乱了。
他能感觉到那枚丹药的存在,却不知其具体方位。
这种未知……
“在朕的掌中?”
皇帝的手滑入他的衣襟,紧贴着他狂跳的心脏。
所过之处,带起一片更深的红痕与难以自抑的轻颤。
凤君咬紧了下唇,抑制住喉间几乎要溢出的鸣咽。
“还是……”
他俯身,气息交融。
“……在朕的唇间?”
凤君浑身颤抖,白纱已被细汗浸湿。
向前一寸,是彻底崩塌与未知的深渊。
退后一分,是前功尽弃与永恒的距离。
一滴泪,毫无预兆地滑出白纱的边缘,滚落腮边。
皇帝凝视着那滴泪,眼神如同欣赏一件艺术品上最新添的釉彩。
他极缓、极缓地俯身,伸出舌尖,温柔而精准地舔舐了那滴咸涩。
“看,”
皇帝的声音如同魔咒,在他耳边响起,
“连你的恐惧与挣扎,都如此·…令人着迷。”
陛下揭开凤君的白纱。
将丹药置于自己的唇边,用舌尖极轻地舔舐了一下。
“服下它。你便不再是模仿者,不再是旁观者。”
“你将用你的血肉,承载朕的血脉。看,这是连他都无法踏足的领域。”
陛下的声音如同深渊的回响,
“这将是一场……只属于你与朕的‘共谋’。你不再是描摹影子的画师,而是与神只共同挥毫……”
当“共谋”二字落下时,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胸腔里的心脏,沉甸甸地坠了一下。
陛下将丹药含入自己口中。
他顿了一下,给予最后一击。
“……成为朕独一无二的‘意外’?”
这句话,击碎了最后的防线。
成为“意外”,意味着超越所有替身,在这精心编排的剧本里,写下属于自己的、无人能复刻的一笔。
他仰起头,白纱下不再是无措的虚无,而是一种燃烧殆尽的、冰冷的清明。
他主动迎了上去,泪水决堤,却带着献祭者走上祭坛的庄严。
用一种近乎殉道般的决绝,吻住了皇帝的唇。
在双唇相接的瞬间,他清晰地感觉到,一枚带着浓郁杏仁苦香的丹药,被渡入了他的口中。
他没有丝毫犹豫,主动地、近乎贪婪地吞咽了下去,吞下的不是毒药,而是他渴求已久的存在证明。
陛下捏住凤君的下颌,这不是温柔的吻。
杏仁的味道在口腔中炸开,分不清是丹药本身,还是唇齿间的气息。
陛下退开时,唇上还沾着一点晶莹,他看着凤君迷离的双眼,低声耳语,气息灼热:
“……杏仁的滋味。记住了么?这是朕赏你的味道。”
一双盈满烫意的手从身后覆上他颤抖的身躯,将他整个人从琴案前揽起,带入一个温热的怀抱。
玄色摩擦着寝衣,发出窸窣的声响。
陛下极尽温柔地吻尽他流下的泪。
内殿深处,只余压抑的喘息与破碎的呜咽,以及萦绕不散的梨香,和那缕甜苦交织的杏仁余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