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言|观前】
诸君。
行文至此,已近北邙深处。
私以为此后章节,非心志坚刚者,不宜再览。
未成年者,请止步于斯,勿窥。
心有挂碍者,亦请暂避,愿诸位眼中仍存春光。
【临别之邀|书评】
若君读至此处,意绪难平,决意就此别过,另觅春光——
慕别在此,亦有一不情之请。
临别之际,可否为我留下一语书评?
或言故事之得失,或诉心中之块垒,或道角色之悲喜,或仅书一字“止”亦可。
此评,非为挽留,而为纪念。
纪念你我曾于此北邙深处,共历这一场风雪。
江湖路远,愿君前路皆坦途。
若有只言片语留存,便是赠我最好的离别礼。
——慕别 再拜
【前行之约|共鉴】
若君决意与我同行——
则请备好心防,此去不容折返
然,在启程前,尚有一问:
野有死麕,白茅纯束。搏虎奉君,心事何如?
诸君一路行至此处,风雨同舟,眼慧心明。
若蒙不弃,可否于章说区,留下您最喜欢或印象最深的一章之名?
此间风雪,愿闻回响。
勿言兄之不预也。
——此非戏言,绝非演习。
——
北邙山深处,禁苑。
此地与外山秋高气爽迥异,古木遮天,雾气终年不散,腐叶与湿土的气息沉甸甸压下来。
光线被扭曲、吞噬,只余下昏暗的绿。
空气里浸透了一种更为原始的危险,是猛虎留下的、宣告领地的腥膻。
数日来,东宫禁卫中的好手已如幽魂般在此活动。
不猎杀,只窥探。
最终,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一处三面环石山谷——天然的囚笼。
消息递回时,乔慕别正用布巾缓缓擦拭一枚特制的三棱箭头,箭头泛着不自然的幽蓝光泽。
“确定是母的,怀着崽。”
暗一的声音低如耳语。
乔慕别指尖一顿,将那枚箭头轻轻放入铺着软绒的箭囊。
“驱。”
他唇间逸出一个简单的音节。
令旗挥动。
猎犬散入林间,低吠与金铁之声如鞭抽打宁静。
人影闪烁,旗帜翻飞,织成一张驱赶巨网。
飞鸟惊起,走兽奔突,远处传来一声压抑着愤怒的虎啸,震得叶落簌簌。
母虎被从熟悉的巢穴逼出,在人为制造的恐惧通道中,被迫奔向预设的终点。
当它发现自己退路已绝,焦躁地在谷底逡巡,发出阵阵威慑性的低吼时,乔慕别抬起了手。
“弩。”
特制的劲弩被递上。
他引弓,瞄准那肌肉丰厚的后臀。
“咻——”
破空声细微。
母虎猛地一颤,怒吼转为带着痛楚与惊疑的嘶鸣。
它试图转身扑咬,但第二支、第三支麻箭已接踵而至,精准地钉入它的肩胛、侧腹。
药力随着奔涌的血液迅速扩散。
它的动作开始变得迟缓,扑击显得虚软无力,那双原本燃烧着野性凶光的琥珀色眸子,也逐渐蒙上了一层涣散的阴翳。
吼声变得嘶哑、破碎,带着穷途末路的悲哀。
过程并非一帆风顺。
母虎的咆哮震得林叶簌簌,几次试图冲破封锁,利爪在古松躯干上留下深可见痕的沟壑。
一名靠近的侍卫闪避稍慢,臂膀被掌风扫过,皮甲碎裂,鲜血瞬间浸透衣袖,被同伴迅速拖下,原地只留下一滩暗红。
直到那巨兽的身影终于没入山谷深处,乔慕别才缓缓走下。
他解下斗篷和佩剑,递给身旁的侍卫。
手中只持着一卷浸了油的、特制的牛皮绳索。
“在此候着。”
他命令道,声音不高,却不容置疑。
随即,独自一人,缓步走向那片山谷死角。
谷内光线更暗。
母虎被困在尽头,焦躁地徘徊,琥珀色的瞳孔在昏暗中燃烧着愤怒与惊惧。
它腹部浑圆,行动间已显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滞重。
乔慕别站定,静静看着。
待那猛兽只能伏低身体,发出威胁性的低吼,却再难发动有效扑击时,他将长弓递给身旁的暗一。
玄色身影向被困的巨兽逼近,步伐沉静。
那不是猎人对猎物的警惕,是君主对臣虏的从容。
母虎挣扎着想立起,前爪却一阵发软。浓烈的危险气息刺激着它,它张开血盆大口,发出最后的威慑。
乔慕别在它扑击范围的边缘停下。
他手腕一抖,绳索如活蛇般窜出,精准地套过虎头。
母虎猛地甩头挣扎,强大的力量几乎将绳索崩断。
乔慕别顺势侧步,利用腰腹之力与巧劲,猛地收紧绳圈,将虎头牢牢锁住。
“上!”
随着他一声低喝,早已待命的侍卫们一拥而上,用更多的绳索将虎爪、虎身层层捆缚。
整个过程快如闪电,母虎的咆哮最终化为被扼住咽喉般的、沉闷的呜咽。
它瘫倒在地,只剩下胸膛剧烈起伏,琥珀色的瞳孔死死盯着那个将它逼入绝境的玄色身影,里面是纯粹的、野性的恨与一丝濒临绝境的恐惧。
当一切尘埃落定,乔慕别才缓缓松开手。
他站起身,微微平复了一下呼吸,玄色的衣袍上沾了些许尘土与草屑。
他低头,看着脚下这头失去了所有尊严与力量的猛兽。
看着它因孕育而剧烈起伏的腹部,那生命的搏动穿透皮毛,竟与他胸腔里那颗在父皇掌中被扼住、却仍在疯狂跳动的心脏,产生了诡异的共鸣。
一个念头,如同不合时宜的幻影,毫无征兆地浮现。
古时猎鹿者以白茅裹麕,献予心仪之人,是两情相悦的旖旎。
而他,搏得这斑斓大虫,献予那人,得到的会是什么?
是赞许的一瞥,是玩味的审视,还是……他仿佛能闻到那人指尖沾染的、与这虎涎截然不同的,一丝清甜的果香?
一抹炽热的火焰,从心底幽暗处舔舐上来。
流经四肢百骸,血液被日光煮得沸腾。
紫宸殿那抹石榴红,那恼人的金铃声响刺入脑海——
凭什么?
凭什么那些玩物能分走君父的目光,尝到他不曾得尝的恩赏?
难道金铃之声,竟比邙山虎啸更入君耳?
难道抚琴的指尖,比扼住猛兽咽喉的手更值得一瞥?
父皇,您看……
他在心底无声地嘶喊,带着一种近乎泣血的偏执。
儿臣为您猎来了这山林之王。
它怀着野性的崽子,它的力量、它的生命,连同它未出世的后代,都被儿臣亲手扼住咽喉,驯服于此。
这,才是配得上您的献礼。
念头如野火焚过心原,烧得他喉间干涩发痛。
思绪流转不过须臾,面上不显分毫。
他从善如流接过侍从递来的布巾,在触及那干燥布料的瞬间,血液的烫抵达指尖,不可遏地颤栗了一下——
这灼热是否能穿透重重山林,烫醒御座之上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他随即稳稳握住,从容地擦去掌缘沾染的一点虎涎与尘土。
仿佛刚才完成的不是一场生死搏杀,而是一件寻常公务。
“拾掇干净,拾稳些。”
他吩咐道,目光在那母虎隆起的腹部停留一瞬,
“别伤了性命。”
他转身,披上斗篷,将曾经的百兽之王遗弃身后。
玄色没入晦暗,将所有未出口的诘问与证明,一同封存于更深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