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战场的风,带着一股子烂肉发酵的腥臭味。
元初在虚空中狂奔。
脚下的空间像是一块煮得稀烂的沼泽。每踏出一步,虚空就会生出无数灰色的触手,如同溺水水鬼的手,死死拽住他的脚踝。
“滚!”
元初一声暴喝,周身气血如龙,瞬间震碎了缠绕而来的规则触手。
但下一秒,更多的触手从四面八方涌来,密密麻麻,令人作呕。
这不是为了杀他,纯粹是为了恶心他,拖住他。
“围魏救赵?跟老子玩兵法?”
元初眼底闪过一丝暴戾。
他看穿了那个怪物的意图。
金蝉子此刻正在镇压深渊下的“怨”,一身修为去了七成。那秃驴身上,有着佛门积攒了数个量劫的“愿力舍利”。
那东西对修道者是剧毒砒霜,但对这种靠吞噬规则进化的怪物来说,就是十全大补丸。
一旦让它吞了舍利,获得了三界众生的愿力加持,它就能彻底在这个世界扎根。
到时候,就算是盘古复生,也难以彻底抹杀这种像病毒一样的东西。
“给我开!”
元初甚至懒得解开那些纠缠的死结。他双臂肌肉隆起,直接撕裂了面前被污染的空间壁垒,硬生生撞出一条路。
距离,还有三百里。
但在这种级数的博弈中,三百里,就是生与死的鸿沟。
……
白骨山上。
狂风卷动着那件残破的锦襕袈裟,猎猎作响。
金蝉子抬起头。
那道灰色的流光已至眼前。
没有任何废话,没有反派死于话多的桥段。
一只布满灰色鳞片、流淌着脓液的巨爪,撕开云层,带着令人绝望的压迫感,直直抓向金蝉子的天灵盖。
目标明确——泥丸宫内的愿力舍利。
“秃驴,借你的‘果位’一用。”
圣使的声音尖锐刺耳,如同指甲划过黑板。那双重瞳之中,贪婪几乎要溢出来。
他算准了一切。
这个和尚要镇压脚下的深渊,根本腾不出手。若撤去镇压之力,深渊下的东西冲出来,方圆万里生灵涂炭。
这和尚,是佛。
佛,就得有软肋。
巨爪落下,腥风扑面。
金蝉子那张常年挂着温和笑意的脸上,没有恐惧,甚至连一丝波动都没有。
他只是松开了握着九环锡杖的手。
轰!
没了佛力加持,下方的深渊瞬间暴动,黑色劫气如怒龙冲天。
“这就放弃了?”圣使嗤笑,巨爪加速,“所谓的慈悲,也不过如此……”
然而下一瞬,他的笑声卡在了喉咙里。
金蝉子并没有逃,也没有防御。
他双手合十,原本松开的手掌间,凭空浮现出一枚晶莹剔透、散发着柔和白光的珠子。
那是他历经十世轮回,度化亿万亡魂凝聚的——三千世界愿力舍利。
“你要,贫僧便给。”
金蝉子轻声说道。
话音未落,他做出了一个疯子才会做的举动。
他手腕一翻,竟然将那枚蕴含着恐怖能量的舍利,狠狠按进了自己的眉心!
啪!
血肉飞溅。
舍利入体,并不是融合,而是——引爆。
“南无阿弥陀佛。”
一声佛号,如同洪钟大吕,瞬间压过了深渊的咆哮,也压过了圣使的尖啸。
嗡——!!!
以金蝉子为中心,金色的火焰冲天而起。
那不是凡火,那是燃烧本源点燃的涅盘之火。
古战场上空,灰暗的天幕被硬生生撕开。一座宏伟、庄严、浩大的金色世界虚影,轰然降临。
那里面,有八百罗汉怒目,有三千揭谛诵经,有菩萨低眉,有金刚降魔。
这是金蝉子的心中佛国。
也是他最后的战场。
“你要干什么?!”圣使那一直高高在上的语气终于变了。
他感觉到了不对劲。
周围的空间不再是任他揉捏的“虚无”,而是变得坚硬如铁,充满了排斥力。
“施主既然来了,何必急着走?”
金蝉子的声音变得宏大无比,仿佛从四面八方传来。
此刻的他,宝相庄严,身躯却如破碎的瓷器,布满了金色的裂纹。每一道裂纹里,都喷涌出刺目的佛光。
“万佛朝宗·画地为牢。”
金蝉子缓缓抬手,对着圣使遥遥一指。
刹那间,那座恢弘的佛国虚影轰然坍塌,所有的罗汉、菩萨、殿宇,全部化作金色的锁链,铺天盖地地缠向圣使。
“你疯了!你燃烧佛国本源?你这身修为不要了?!”
圣使惊怒交加,身体疯狂扭曲,试图遁入虚空。
但没用。
那些金色锁链并非实体,而是纯粹的“愿力”。是这方世界亿万生灵对“生”的渴望,对“善”的执着。
对于来自虚无、代表着“无序”的圣使来说,这是最沉重的枷锁。
咔嚓!
第一道锁链锁住了他的脚踝。
紧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
眨眼间,圣使那庞大的身躯被硬生生从虚空中拖了出来,像一条死狗一样,被死死钉在了半空之中。
“放开吾!低等维度的蝼蚁!!”
圣使咆哮着,身上灰气暴涨,腐蚀着金色锁链。
锁链发出滋滋的声响,光芒迅速黯淡。
金蝉子的脸色更加惨白,嘴角的鲜血已经变成了金色。
他撑不了太久。
但这已经足够了。
轰——!
一道金色的流星撕裂长空,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狠狠砸落在百米之外。
烟尘散去。
元初的身影显现。
他看着半空中被锁链困住的圣使,又看了一眼下方那个已经快要透明的和尚。
一向玩世不恭的元初,此刻眼中没有半点笑意。
只有仿佛能点燃空气的暴怒。
“元初施主……”
金蝉子的声音很轻,像是随时会熄灭的烛火,但眼神却前所未有的明亮,“贫僧已将这孽障……锚定在三界之内。”
“此时此刻,他逃不回‘虚无’了。”
“这是……唯一能杀他的机会。”
说完这句话,金蝉子双手依然保持着合十的姿势,但身上的金光开始片片剥落,如同深秋凋零的落叶。
他在用自己的命,给元初创造一个必杀的输出环境。
如果不把这怪物从高维拉下来,元初的拳头再硬,也打不到影子。
这秃驴,心里门儿清。
“操。”
元初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他没有矫情地去喊什么“不要死”,也没有浪费时间去悲伤。
那是对金蝉子觉悟的侮辱。
他转过头,死死盯着半空中那个还在疯狂挣扎的怪物。
圣使那双重瞳对上了元初的视线。
这一次,他在那个男人的眼里,没有看到之前的戏谑,也没有看到战意。
他只看到了——屠夫看着待宰猪狗的冰冷。
“你刚才跑得很欢啊?”
元初一步踏出,地面崩碎。
他缓缓抬起右拳,缠绕在手臂上的那股灰色死气,不仅没有被驱散,反而因为主人的极度愤怒,被霸道的盘古气血强行点燃,化作了诡异的暗红色血焰。
一种前所未有的虚弱感袭来。
那是规则被污染的反噬。
元初的身形晃了一下,视野甚至出现了一瞬间的模糊。
“哈哈哈哈!你也中毒了!”圣使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点,狂笑道,“哪怕被困住又如何?你的力量已经被污染了!你杀不掉我!只要这秃驴一死,我不死不灭!”
“中毒?”
元初嘴角勾起一抹狰狞的弧度,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齿。
“老子这是……兴奋得发抖啊。”
咔吧。
他猛地握拳,那些试图侵蚀他经脉的灰色死气,竟被这一握之力,生生捏爆!
“把他的命交给我。”
元初低语,身后那尊顶天立地的巨人虚影再次浮现。
只是这一次,巨人的手中,不再是虚无的空气。
一把古朴、粗糙,却散发着斩断一切因果气息的石斧轮廓,正在缓缓凝实。
“今天不把你剁成臊子,老子就跟这秃驴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