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耳欲聋的欢呼声浪在庄园上空久久回荡,空气中弥漫着胜利的狂喜与权力更迭的铁锈味。
苏凝依偎在大梵坚实的臂弯里,感受着他强健的心跳和环绕周身的灼热体温,金色长发的发梢偶尔扫过她的颈侧,带来一丝微痒。
她脸上维持着得体的微笑,眼底映照着璀璨的灯火与下方一张张狂热的脸孔。
然而,心底那份冰冷的预感,如同一条滑腻的毒蛇,始终盘踞不去,伺机而动。
那道来自角落的、如同淬毒冰针般的视线,绝非错觉。
它精准地落在她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和……
某种评估。苏凝的神经如同绷紧的弓弦,面上却丝毫不显。
她曾是台湾天道盟的一员,在那个充斥着血腥与背叛的环境里,她早已学会将恐惧深埋,用冷静包裹住每一根神经。
“梵,” 苏凝微微侧头,声音轻柔地贴近大梵的耳畔,巧妙地压过了周围的喧嚣。
她脸上适时地显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倦意,眼睫低垂,“这里好热闹,我有点……累了,想回房稍微休息一下。”
大梵立刻低头,锐利的眼神瞬间被关切取代。他环在她腰上的手臂紧了紧,额心那点朱砂在灯火下仿佛跳跃了一下。
“累了?我陪你上去。”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喙的保护欲。庆典固然重要,但苏凝的舒适在他心中份量更重。
苏凝轻轻摇头,指尖安抚性地在他宽阔的胸膛上点了点,动作亲昵自然,引来下方一些目光的注视。
她扬起脸,笑容温婉而坚定:“今天是你的大日子,那么多重要的兄弟和生意伙伴都在,你该多和他们聊聊,巩固一下。
我真的只是有点乏了,想一个人安静待会儿,很快就好。”
她眼神清澈,带着理解和体贴,“别为我扫了大家的兴。”
大梵看着她略显苍白的脸色,心头涌上一阵内疚。这些日子他忙于肃清彩眉残余、整合势力,确实冷落了她。
他粗糙的大手覆上她放在他胸口的手,带着歉意和怜惜:“凝,委屈你了。等忙过这阵……”
“我知道。” 苏凝迅速截断他的话,笑容更深,带着理解和安抚,“去吧,梵。我没事,真的。别让大家等久了。”
她轻轻抽出手,又捏了捏他的手指,传递着让他安心的力量。
大梵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确认她只是疲倦而非不适,这才勉强点头。
他招手唤来不远处侍立的一名心腹小弟,沉声吩咐:“阿伦,送凝姐回主楼房间,路上小心点,守在门外,任何人没有凝姐允许都不准进去打扰!”
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命令。
“是!大梵哥!” 名叫阿伦的年轻小弟立刻挺直腰板,神情肃穆地领命。他恭敬地对苏凝做了个请的手势:“凝姐,这边请。”
苏凝对大梵报以最后安抚的一笑,又对在场的几位重要人物微微颔首致意,便转身,在阿伦的护卫下,姿态优雅而从容地离开了喧嚣的中心高台。
她的深紫色泰装裙摆在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无声滑动,背影挺直,丝毫看不出内心的波澜。
人群的目光短暂地追随着她离去的身影,随即又迅速被高台上如同太阳般耀眼的大梵重新吸引。
震天的“大梵哥”欢呼再次响起,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离去的脚步声。
穿过灯火通明、宾客如织的主庭院,喧嚣渐远。
通往小楼的是一条相对僻静的回廊,廊柱雕刻着繁复的娜迦蛇神图案,廊下悬挂着精致的金色风铃,在夜风中发出细微而清脆的叮当声,与远处隐约传来的鼓乐形成奇特的对比。
廊道的光线比庭院稍暗,只有间隔布置的壁灯散发出昏黄柔和的光晕。
空气中残留着庆典的香水味和庭院飘来的花香,却多了一份静谧,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阴冷。
阿伦紧跟在苏凝侧后方半步的位置,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他对这位“凝姐”发自内心地敬重,不仅因为她是大梵哥的女人,更因为她那份沉静从容的气度,以及偶尔流露出的、让兄弟们感到安心的沉稳。
他记得每次次,兄弟们在火拼中受伤,都是凝姐第一时间沉着冷静地帮他们处理伤口,手法娴熟精准得不可思议。
“凝姐,小心台阶。” 阿伦低声提醒,声音在寂静的廊道里显得格外清晰。
“嗯,谢谢阿伦。” 苏凝轻声回应,脚步平稳。
她的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廊柱的阴影、拐角的盆栽,耳朵捕捉着每一丝细微的声响。风铃声、远处的喧嚣、阿伦的呼吸声……
还有,那极其微弱,几乎被风铃声掩盖的、不属于阿伦的另一个脚步声?像猫一样轻盈,却又带着一丝刻意的迟滞,远远缀在后面?
苏凝的心跳微微加速,但面上依旧平静无波。她加快了脚步,小楼那扇厚重的柚木大门就在前方不远。灯光也更亮了些。
就在这时!
“噗——”
一声极其轻微的、如同气球泄气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阿伦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闷哼,身体猛地一僵,随即软软地向后倒去!他后颈上,一根细小的吹针在灯光下闪烁着幽蓝的寒光!
苏凝瞳孔骤缩!她没有尖叫,甚至没有立刻回头!在阿伦倒地的瞬间,她仿佛只是被绊了一下,身体一个趔趄,顺势就向旁边的廊柱倒去!
动作自然得如同被吓到的弱女子。但在倒下的过程中,她的右手极其隐蔽且迅捷地探入自己宽大的泰装袖口内侧——那里缝着一个极小的暗袋,是她习惯性保留的“后手”。
指尖触碰到几枚冰冷、细如牛毛的金属物。
就在她身体即将接触冰凉地面的刹那,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廊柱后方的阴影中窜出!
速度极快,带着一股阴冷的劲风!一只戴着黑色薄皮手套的手,快如闪电地劈向苏凝的后颈!
“呃!” 苏凝发出一声短促而压抑的痛哼,身体彻底软倒下去,趴伏在地毯上,一动不动。长长的黑发披散开来,遮住了她半边脸颊和……
她右手紧握的、刚刚从袖中暗袋抽出并巧妙藏在掌心的一根极细的银色针灸针。
针尖上,沾着一点她摔倒时故意蹭破手肘皮肤渗出的、微不可察的血迹。
黑影——一个全身包裹在黑色紧身衣里、只露出精光四射双眼的男人——没有丝毫停顿。他动作麻利地蹲下身,先迅速检查了一下阿伦的脉搏(只是昏迷),然后立刻将注意力集中到苏凝身上。
他粗暴地翻过苏凝的身体,探了探她的鼻息和颈动脉,确认她已“昏迷”。
他低声用泰语咒骂了一句:“妈的,这么顺利?这女人看着不简单。” 语气中带着一丝完成任务般的轻松和不易察觉的轻视。
他迅速将苏凝扛上肩头,动作熟练,显然受过专业训练。
苏凝的身体软绵绵地垂着,长发完全遮住了她的脸和紧握的右手。
黑衣人扛着她,如同扛着一袋货物,毫不怜惜地快步走向回廊深处一个不起眼的、通往仆人通道的小门。
他完全没有注意到,在他扛起苏凝转身的刹那,苏凝紧握的右手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那根沾血的银针悄无声息地刺入了她身侧廊柱下方、一个雕刻着娜迦蛇尾的、极深的木纹缝隙之中!
针尾微微颤动了一下,便完全隐没在阴影里,只留下一个比针眼大不了多少的痕迹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黑衣人扛着苏凝,迅速消失在狭窄、光线昏暗的仆人通道深处。
沉重的柚木小门在他身后无声地合拢,隔绝了回廊的光线和声响。
地上,只剩下昏迷不醒的阿伦,和一片死寂。廊柱上的风铃,依旧在微风中发出空洞而单调的叮当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