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的夜晚,与曼谷是截然不同的两种面孔。
如果说曼谷是披着金色佛光、散发着香料与湿热气息的热带女郎,那么香港就是一位妆容精致、霓虹为衣、节奏迅疾的摩登女郎。
维港两岸摩天大楼林立,璀璨的灯火倒映在漆黑的海面上,勾勒出世界级金融中心的繁华轮廓。
然而,在这片极致繁华的阴影处,那些灯光照不到的狭窄街巷与旧唐楼里,则涌动着另一股属于江湖的、躁动而危险的气息。
位于尖沙咀一家以隐秘和地道粤菜闻名的高级饭店顶层,一个巨大的包间内,气氛与外界的喧嚣隔绝,显得凝重而肃杀。
包间装修是典型的中式奢华,红木桌椅,精致的粤绣屏风,空气中弥漫着上等普洱茶陈厚的香气,混合着淡淡的雪茄烟味。
巨大的落地窗外,便是璀璨的维多利亚港夜景,但那瑰丽的景色似乎与屋内众人无关。
大梵和诺伊带着最得力的手下叻旺、桑巴抵达时,包间里已经有人了。
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佐维。
他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坐在靠窗的位置,慢条斯理地品着茶,气质冷静得像一块经过精密计算的寒冰。
看到大梵和诺伊进来,他的眼睛微微一亮,放下茶杯,站起身,脸上露出一抹难得的、真切的微笑。
“阿梵,诺伊。” 佐维的声音平稳,带着一种老友重逢的亲切。
他与大梵是多年的挚友,彼此信任,而与诺伊,更是看着他长大,有着一份类似叔侄的情谊。
诺伊见到佐维,冷峻的脸上缓和了些许,点了点头,微笑着开口:“佐维叔。” 两人之间那份无需多言的默契与亲切,在简单的问候中表露无遗。
“大梵哥,诺伊,一路辛苦,快请坐!” 洪兴的龙头韩宾率先迎了上来,他穿着笔挺的西装,看起来更像是一位成功的商人,但眉宇间那股属于江湖大佬的精明与沉稳却不容忽视。
他热情地招呼着,态度客气而周到。
坐在主位旁边的陈浩南也站起身。
他比起几年前,眉宇间多了几分沧桑与沉稳,少了几分当年的不羁,但那双眼睛依旧锐利如鹰。
他对着大梵和诺伊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更多的是真诚:“大梵兄,佐维,诺伊,这次麻烦你们了。”
韩宾和陈浩南对于诺伊的到来,内心其实是颇为振奋的。
他们深知大梵这个儿子的实力,冷峻、果决、身手高超,早已青出于蓝。
有他在,无疑是给己方增添了一个强大的臂膀。
众人寒暄着落座。
韩宾亲自为大梵和佐维斟上热茶,语气诚恳地说道:“这次烟化台的事,真是麻烦两位大哥远道而来,鼎力相助。”
佐维嘴角勾起一抹带着洞悉一切的笑容:“宾少客气了。你打电话给我的时候,我就知道,一定是事关生死存亡的要紧事。能帮上忙,我自然不会推辞。”
大梵则从口袋里摸出他那标志性的细长香烟,点燃,深深吸了一口,青白色的烟雾缓缓吐出,模糊了他锐利的脸部轮廓。
他的目光扫过韩宾和陈浩南,声音带着一种历经沧桑的感慨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
“真是后生可畏啊。没想到梁家仁,这次玩得这么大,两千人的大火并,真是好大的手笔。”
他顿了顿,看向佐维,“所以我一接到阿南的电话,马上就想到了你老兄,这种事,少了你怎么行?”
韩宾和陈浩南交换了一个眼神,韩宾开口道:“两位大哥,这次烟化台的对决,我们的意思是,两位和诺伊,主要是在后方压阵,关键时刻照看一下我们这边的小辈,比如阿武、文华他们,别让他们出太大的意外就行。
至于动手……不麻烦两位大哥亲自下场。”
这话说得客气,意思也很明确,是请他们来坐镇,而非当打手。
大梵闻言,哈哈一笑,那笑声洪亮而带着几分戏谑,他弹了弹烟灰,开玩笑地说道:
“叫我带队冲锋的话,我就真的麻烦了,年纪大了,比不了年轻人。但叫我去凑凑热闹,在旁边看看戏,顺便活动活动筋骨,那我还可以。”
他说话时,眼神中却闪烁着一种唯有顶尖高手才懂的、对激烈战斗的渴望。
佐维也笑了起来,接口调侃道:“阿梵,我就怕你老哥到时候看到热闹,会忍不住手痒,下场打上两个回合过过瘾。”
大梵吸了口烟,眯着眼睛,语气半真半假,带着一股睥睨天下的霸气:“好难讲哦(很难说)。要是到时候,真看到哪个值得动手的对手,手痒起来,我还真会下去搞定他!!”
陈浩南听着大梵这毫不掩饰的豪气,也忍不住笑了起来,端起茶杯:“大梵就是大梵,几时都这么爽快!来,以茶代酒,敬你!”
气氛一时间轻松了不少,几人相视而笑,刚才的凝重被这略带江湖痞气的玩笑冲淡了些许。
这便是顶尖大佬之间的气场,即使面对生死大战,也能谈笑风生。
笑过之后,大梵收敛了神色,将烟头摁灭在精致的水晶烟灰缸里,目光转向韩宾,带着一丝询问:
“好了好了,不说笑了。宾少,三联的佐敦仔怎么还没到?约好的时间已经过了半个钟头了吧?”
韩宾闻言,也收敛了笑容,抬手看了看腕表,眉头微蹙:
“是啊,按理说佐敦仔做事一向守时,今天怎么会迟到这么久?我打个电话问问。” 他拿出手机,正准备拨号。
就在这时,一直安静品茶的佐维却慢悠悠地开口了,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冰冷的讽刺和了然的意味,嘴角挂着似笑非笑的弧度:“不用打了。我和佐敦仔好熟的,他约人,一向准时。这次迟到……必有原因。”
他话音刚落,包间内刚刚缓和的气氛瞬间再次凝固。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投向了那扇厚重的、隔绝内外世界的红木房门。佐维的话,像是一根无形的线,将某种不祥的预感牵动了起来。
就在众人心中疑惑与警惕渐生之际——
“咚咚咚!” 敲门声突兀地响起,不算急促,却带着一种异样的沉重。
离门最近的桑巴看了一眼大梵,在大梵微微颔首后,上前一步,警惕地打开了房门。
门开处的景象,让包间内所有见惯风浪的大佬们,瞳孔都是微微一缩!
只见门口站着的,正是三联帮的龙头佐敦仔。然而,此刻的他,与平日那个总是衣着光鲜、笑容可掬的形象判若两人!
他身上那件价值不菲的浅灰色西装已经变得破烂不堪,沾满了暗红色的、尚未完全干涸的血污和灰土,左边袖子甚至被撕裂了一道大口子。
他的头发凌乱,脸上也有几处擦伤和淤青,嘴角还残留着一丝干涸的血迹。
整个人看上去狼狈不堪,显然是经历了一场极其凶险的搏杀。
但最令人感到心底发寒、甚至有些毛骨悚然的,是佐敦仔脸上的表情。
即使是在如此狼狈、身负明显伤势的情况下,他的脸上,居然依旧挂着他那标志性的、仿佛永远不会消失的笑容!
那笑容弧度完美,甚至比他平时看起来还要“和煦”几分,与他那一身血污、伤痕累累的躯体形成了极其诡异、极其不协调的对比!
仿佛他刚刚不是从一场生死追杀中逃脱,而只是不小心摔了一跤,弄脏了衣服而已。
他就那样站在门口,带着那抹令人不安的笑容,目光扫过包间内神色各异的众人,仿佛在说:“我来了,虽然晚了点,样子难看了点,但,我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