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内的气氛紧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诺伊冰冷的目光与强哥那伙人凶狠的视线在空中激烈碰撞,仿佛随时都能溅出火花。
阿琬被强哥死死勒住,泪水无声滑落,恐惧让她浑身冰凉,唯一的希望便是那静立如山、却散发着凛冽寒意的诺伊。
就在这千钧一发、冲突即将升级的瞬间,一个沉稳而略带慵懒的声音,如同拥有魔力般,穿透了这片无形的杀戮场,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
“哦?这么热闹?”
声音并不大,甚至带着一丝仿佛刚结束一场愉快谈话的随意,但却奇异地拥有一种强大的穿透力和震慑力。
所有人,包括暴怒的强哥和凶悍的打手们,都不由自主地循声望去。
只见不远处的廊道连接处,不知何时又多了十几个人。
为首两人,正是大梵和那位做东的社团龙头吴先生。
大梵依旧站在那里,指间夹着雪茄,金色的高马尾让他看起来如同巡视领地的王。
他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眸淡淡地扫过混乱的现场。
目光在被人围住的阿琬和被围在中心的诺伊身上短暂停留了一瞬,随即又落回强哥那伙人身上,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仿佛在看一群不懂事的孩子打闹般的审视。
而他身旁的吴先生,脸色可就难看多了。这场面,明显是他的地盘上有人不开眼,惊扰了他的贵客!
强哥的那个大哥——那个脖子上挂着粗金链的男人,一看到吴先生和大梵,尤其是感受到大梵那虽然平静却如同实质般压过来的无形气场,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从卡座里挤出来,脸上的凶狠瞬间被极致的谄媚和惊慌所取代,腰弯得几乎要贴到地上,声音颤抖着说道:
“吴……吴先生!大…梵……梵哥!您……您二位怎么过来了?没……没什么大事,一点小误会,小误会!手下小弟不懂事,惊扰了二位,该死!真是该死!”
吴先生冷漠地瞥了他一眼,那眼神如同在看一只蝼蚁,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感情:
“阿鬼,你长本事了?还是眼瞎了?看不到这里谁在?敢在我的地方,打扰大梵哥和他的公子?想死吗?!”
最后三个字,如同冰锥般刺入那个叫阿鬼的大哥心中,让他浑身一颤,冷汗瞬间就下来了!
他这才猛地意识到,那个金发冷面的年轻人,竟然是大梵哥的儿子!
他连忙抬手就给了自己一个不轻不重的耳光,赔着比哭还难看的笑脸:“对不起!对不起!吴先生!大梵哥!诺伊少爷!是我阿鬼有眼无珠!没管好手下!我该死!我立刻处理!立刻处理!”
说完,他猛地转过身,对着还勒着阿琬、一脸错愕和不甘的强哥厉声喝道:“阿强!你他妈还不快放手!给老子滚过来!向大梵哥和少爷道歉!快!”
强哥此刻也懵了,他虽然混不吝,但也知道吴先生是他们社团的龙头,是真正的大佬!
而连吴先生都要如此恭敬对待的那个金发男人,其身份和能量简直无法想象!自己竟然招惹了他的儿子?!
看着大梵那平静无波却令人从心底感到恐惧的眼神,再看到自己大哥那副吓得快要尿裤子的模样。
强哥刚才那点借着人多势众产生的猖狂气焰瞬间被碾得粉碎,只剩下无边的恐惧和后悔。
他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松开了勒着阿琬的手,甚至因为松得太急,让原本奋力挣扎的阿琬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
强哥顾不上去看阿琬,赶紧跟着自己大哥,对着大梵和诺伊的方向,九十度鞠躬,声音因为恐惧而结结巴巴:
“对……对不起!大梵哥!少爷!是……是我喝多了!瞎了狗眼!冒犯了您们!对不起!请您们大人有大量,饶了我这条狗命吧!”
他那副前倨后恭、欺软怕硬的丑态,暴露无遗。
大梵甚至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仿佛他们的道歉如同空气,他的目光越过这群噤若寒蝉的人,落在了诺伊身上,声音沉稳听不出情绪,只是淡淡地吩咐了一句:
“你处理好。”
说完,他仿佛对这里发生的一切彻底失去了兴趣,对着身旁的吴先生微微颔首,便转身,在一众手下的簇拥下,重新朝着他们之前所在的顶级卡座走去,继续他们之前被打断的谈话。
对他而言,这似乎真的只是一段微不足道的小插曲。
吴先生冷冷地瞪了阿鬼和阿强一眼,低声道:“还不快滚!别在这里丢人现眼!”然后也赶紧跟上大梵的脚步。
阿鬼如蒙大赦,连连点头,赶紧带着一脸死灰、再也不敢多看阿琬和诺伊一眼的强哥以及一众小弟,灰溜溜地、几乎是逃跑般地迅速消失在酒吧的人群中。
一场险些爆发的激烈冲突,就因为大梵的突然出现和寥寥数语,以一种绝对碾压的方式,瞬间消弭于无形。
诺伊自始至终,表情都没有太大的变化。对于父亲的介入和解决方式,他并不意外。他点了点头,算是回应了父亲的话。
此刻,危机解除,围观的人群也渐渐散去,音乐再次成为主导。
阿琬惊魂未定地站在原地,手腕上被强哥攥出的红痕清晰可见,脸上还挂着泪珠,身体微微颤抖。
她看着那群凶徒狼狈逃窜,又看向诺伊,以及那位仅仅出现片刻就掌控全局、如同神只般的金发男人离开的方向,心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恍惚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撼。
诺伊走到她面前,递过自己的西装外套。
酒吧空调很足,她穿着单薄的制服裙,又受了惊吓,此刻身体有些发抖,而且,她的衬衫在刚才的挣扎中有些凌乱。
“穿上,跟我走。”他的声音依旧简洁,却不再是之前的冰冷,似乎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缓和?
阿琬愣了一下,看着眼前质地精良的黑色西装外套,又看看诺伊只穿着黑衬衣的挺拔身躯,脸颊微微发热,有些不知所措。
“我……”她想说不用,但诺伊已经不由分说地将外套披在了她的肩上。
宽大的外套还带着诺伊的体温和一股淡淡的、冷冽而好闻的气息,瞬间将她包裹,奇异地驱散了一些恐惧和寒意。
诺伊不再多言,转身朝酒吧出口走去。阿琬犹豫了一下,赶紧拉紧身上的外套,小跑着跟了上去。
两名Kings Group的手下无声地跟在后面,保持着一段距离。
走出“魅影”酒吧震耳欲聋的大门,夜晚微凉的空气扑面而来,仿佛将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闹剧彻底隔绝在了身后。
黑色的豪华轿车早已安静地停在路边,手下恭敬地拉开车门。
诺伊示意阿琬先上车,阿琬有些拘谨地坐了进去,小心翼翼地,生怕弄脏了车内奢华的真皮座椅和地毯。
诺伊随后坐了进来,关上车门。车内空间宽敞,灯光明亮而柔和,形成了一个与外面世界完全不同的、私密而安静的空间。
车辆平稳地启动,驶离了这片喧嚣之地。
车内一片寂静,只有空调系统微弱的声音。阿琬紧张地并拢双腿,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诺伊那件宽大西装外套的衣角,低着头,不敢看身边的诺伊,外套下摆几乎遮住了她大半个裙子。
诺伊侧过头,看着身边这个女孩。在明亮柔和的车内灯光下,她能更清晰地看到她苍白的脸色、微红的眼眶、手腕上刺目的红痕,以及她身上那件与这辆豪车格格不入的酒吧制服。
他沉默了片刻,终于开口,打破了沉默,声音在安静的车厢里显得格外低沉:
“为什么还在那里上班?”他顿了顿,补充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我给你的那些钱,应该足够你和阿姨用一段时间。是……不够吗?”
这是他心里一直存在的疑问,按照他的认知,那笔钱足以让她避免这种危险的兼职。
阿琬听到他的问话,身体几不可查地抖了一下,头垂得更低了,脸颊和耳朵尖却不受控制地红了起来,那是混合着窘迫、羞愧和倔强的复杂情绪。
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用细若蚊蚋、几乎要听不见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回答道:
“不……不是的……诺伊先生……钱,钱很多……非常非常多……谢谢您……”她深吸了一口气,仿佛鼓足了巨大的勇气,声音依旧很小,却带着一种异常的坚持。
“我……我和我妈妈……商量过了……您已经帮了我们太多太多了……真的……不能再要您的钱了……那笔钱……我们不能动……我想……我想找个机会……还给您的……”
她的声音越说越小,到最后几乎成了喃喃自语,但却清晰地传入了诺伊的耳中。
诺伊愣住了。
他完全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
他给她钱,是出于一种在他看来最直接、最有效的帮助方式,是为了让她们母女能过得稍好一些,让她不必再深夜冒险打工。
他从未想过,她们会拒绝,甚至会想着要还回来。
他看着阿琬低垂的、露出脆弱发旋的头顶,看着她紧紧绞着衣角、指节有些发白的手指,看着她那副明明害怕又窘迫却依旧坚持着某些原则的倔强模样……
一种从未有过的、陌生的情绪,如同温热的泉水般,悄然涌上诺伊的心头。
不是怜悯,不是施舍后的满足,而是一种……清晰的心疼。
心疼她的艰难,更心疼她在这份艰难中,努力想要维持的那份微薄却无比珍贵的尊严和骨气。
他忽然明白了,为什么那天在九龙城寨,她会露出那样自卑又难过的神情,她看到的不仅仅是阶级的鸿沟,更是她无法偿还的、沉重的恩情。
车厢内再次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诺伊没有再说话,他只是转过头,望向窗外飞速掠过的香港夜景,璀璨的霓虹在他深邃的黑色眼眸中投下明明灭灭的光斑,却无人能看清他此刻眼底深处翻涌的复杂情绪。
阿琬也没有再开口,她依旧低着头,沉浸在自己的窘迫和不安之中,并不知道身边这个看似冷峻的男人,内心正因为她简单而倔强的几句话,而掀起了怎样的波澜。
车辆平稳地行驶着,朝着深水埗的方向。两人并肩而坐,距离很近,却又仿佛隔着那条无形的、名为现实与阶层的巨大鸿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