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桂坊的喧嚣与迷离被彻底抛在身后,黑色的豪华轿车平稳地行驶在香港的夜色中。车内,气氛有些微妙的安静。
阿琬小心翼翼地坐在柔软的真皮座椅上,双手紧张地交叠放在膝盖上,依旧有些惊魂未定。
她偷偷瞥了一眼身旁的诺伊。
他侧着脸望着窗外,霓虹灯光流水般掠过他冷峻的轮廓,鸭舌帽的阴影下,只能看到他紧抿的唇线和线条分明的下颌。
他周身似乎还残留着方才在酒吧里那片刻的凌厉气息,但此刻更多的是一种沉静的、令人安心的力量。
阿琬的心跳依旧很快,不仅仅是因为之前的惊吓,更因为身边这个陌生又强大的男人。
她从未想过,白天在书店里那个仅有指尖相触缘分的英俊男子,会在这样一个危险的夜晚,如同天神般降临,将她从噩梦中解救出来。
“先生……今天真的,非常非常感谢您。”阿琬鼓起勇气,再次轻声道谢,声音比在酒吧里稳定了些,但依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诺伊闻声转过头,目光落在她脸上。车内的光线昏暗,但她那双棕黑色的眼眸却显得格外清澈明亮,像受惊后渐渐平静下来的小鹿,带着纯粹的感激和一丝羞涩。
“举手之劳。”诺伊的声音低沉,听不出太多情绪,“你家地址告诉司机。”
阿琬连忙报出一个位于深水埗的地址,那是一个以旧楼和老区闻名的地方。司机在导航上输入后,车辆无声地改变了方向。
车厢内再次陷入沉默,但这次的沉默却不像最初那样令人不安。
阿琬渐渐放松下来,开始偷偷打量车内的装饰。
她从未坐过如此豪华的车,一切看起来都精致而昂贵,与她熟悉的世界格格不入。这让她更加好奇身边男子的身份。
诺伊能感觉到她偷偷打量的目光,但他并未在意,只是重新将目光投向窗外。
香港的夜景繁华依旧,但他的思绪却有些飘远。
刚才在酒吧,看到那双与白天书店里一样的、充满惊恐的眼睛时,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出了手。
这对他来说并不寻常,Kings Group的继承人,不应轻易被这种市井纠纷牵动情绪。
大约二十多分钟后,车辆驶离了繁华的主干道,拐进了一片楼宇明显陈旧、街道也变得狭窄的区域。
深水埗到了。
最终,车子在一栋看起来颇有年头的唐楼前停下。
楼宇外墙斑驳,露出里面暗色的砖块,铁闸门也锈迹斑斑。
楼下的街道还算干净,但路灯昏暗,只能勉强照亮一小片区域,远处巷子的深处则隐没在黑暗中。
“先生,我到了,就是这里。”阿琬轻声说道,手指了指那栋旧楼。
诺伊点点头,率先下车,然后很自然地替她打开了车门,他的手下也想跟着下来,被诺伊一个细微的手势阻止了,让他们留在车上待命。
阿琬下了车,站在诺伊身边。夜晚的微风吹拂着她的裙摆和长发,带来一丝凉意。
她抬头看了看自家那扇没有亮灯的窗户,又看了看身边高大挺拔的诺伊,心中涌起一股奇异的感觉。
这个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男人,此刻正站在她破旧的家楼下。
“谢谢你送我回来,先生。”阿琬再次道谢,微微鞠躬。
“嗯。”诺伊应了一声,目光扫过周围昏暗的环境,眉头微微蹙了一下。
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你每天晚上,都要走这条路?”
阿琬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看那盏忽明忽暗的老旧路灯和黑漆漆的楼道口,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转过头,对诺伊露出了一个笑容。那笑容不像酒吧里那般惊慌,也不像书店里那般羞涩,而是带着一种纯粹的、甚至有些灿烂的韧性。
“也不是每天晚上啦。”她的声音轻快了些,“我平时要上学,只有像今天这样打晚工的时候,回来晚了才要走这条路。没关系的,我习惯了。”
她顿了顿,像是分享一个小秘密般,语气轻松地说:“而且呀,我胆子其实可不小,每次走黑路害怕的时候,我就自己哼歌,一边哼一边走,给自己壮胆!哼着歌就不怕了!”
说着,她还下意识地轻轻哼了一小段不知名的轻快旋律,像是在证明自己所言非虚。
昏黄的光线落在她带着笑意的脸上,那双棕黑色的眼睛弯成了好看的月牙儿,明明身处陋巷,却仿佛自身在发光。
诺伊看着她脸上那抹灿烂又带着点小得意的笑容,听着她轻轻哼歌的声音,心中某根极其细微的、从未被触动过的弦,仿佛被轻轻拨动了一下。
一种极其陌生而奇异的情绪悄然蔓延开来。不是怜悯,不是同情,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他见过太多人,强大的,弱小的,富有的,贫穷的,但很少见到像她这样的。
生活在显而易见的艰辛中,却像石缝里长出的小草,带着一种近乎透明的坚韧和乐观,自顾自地散发着微弱却执拗的光芒。
这感觉对他而言,很新奇。
他沉默地看着她,一时没有接话。
阿琬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收起了哼唱,脸颊又有点泛红:“呃……先生,我是不是话太多了……总之,真的很感谢您!那我……我先上去了?”
她指了指楼道口,准备告别。
诺伊点了点头。
阿琬转身,走向那扇锈迹斑斑的铁闸门,从包里摸索钥匙。
就在诺伊也准备转身离开时,已经打开铁闸门的阿琬却突然回过头,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声音带着一丝紧张的期待,轻声问道:
“先生……今天真的麻烦您了。如果您不介意的话……可以请您上楼喝杯茶吗?我家就在二楼。虽然只是很普通的茶……但,但我很想谢谢您。”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真诚的恳请,还有一丝生怕被拒绝的忐忑。
诺伊脚步顿住,他本该拒绝的,他的身份,他的时间,都不应该浪费在这种临时的、无谓的社交上,送她回家已经是破例的善意。
但是,看着那双在昏暗光线下依旧清澈明亮的眼睛,想起她刚才哼歌给自己壮胆的样子,那句拒绝的话在嘴边绕了一圈,最终没有说出口。
他发现自己……莫名地有点心软。或者说,是好奇。
“好。”他听见自己低沉的声音答应了。
阿琬的脸上瞬间绽放出惊喜的笑容,仿佛整个昏暗的楼道都被照亮了:“真的吗?太好了!先生请跟我来,楼道有点黑,您小心脚下。”
诺伊跟着她走进楼道。楼里果然很旧,空气中弥漫着老房子特有的淡淡潮气和生活气息。
楼梯是水泥的,边缘已被磨得光滑。声控灯似乎坏了,阿琬用力跺了跺脚,灯也没亮,她只好拿出手机照亮。
“不好意思啊,这灯时好时坏的。”阿琬有些抱歉地说。
“无妨。”诺伊淡淡道,他的夜视能力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