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在消毒水的气味与窗外更迭的光影中悄然流逝。
苏凝的身体如同经历严冬后顽强抽芽的植物,在精心的照料和自身坚韧的生命力支撑下,一天天恢复着元气。
胸前的伤口从狰狞可怖,渐渐收拢成一道淡粉色的疤痕,像一条沉睡的蜈蚣。
医生拆线时,大梵全程紧握着她的手,比她还要紧张,瞳孔一瞬不瞬地盯着医生的动作,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当看到那愈合良好的疤痕时,他才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佐维的伤口也愈合良好。
他依旧沉默,但行动间那股磐石般的沉稳感已经恢复。
他每日往返于医院和杏林堂,将苏凝珍视的医书、笔记、几样特殊的药材以及一些私人物品仔细打包好。
当他把一个装着苏凝母亲遗照的小相框交到她手中时,苏凝眼中噙满了泪水,低声说了句:“谢谢,佐维。”佐维只是微微颔首,眼神温和。
周先生如同人间蒸发,再未出现。
笼罩在苏凝心头的巨大阴影,终于随着身体的康复和环境的改变,一点点淡化。
她不再是那个被天道盟冰冷规则束缚、不得不戴上面具的“凝姐”。
苍白褪去,脸颊渐渐有了血色,那双曾经总是带着戒备和疏离的眼眸,如今清澈了许多,偶尔会流露出属于她这个年纪的、久违的好奇与柔软。
大梵将她的变化看在眼里,喜在心头。
他笨拙却无比用心地照顾着她,削水果、念报纸、陪她在医院走廊慢慢散步。
当他笨手笨脚削出一个奇形怪状的苹果递给她时,苏凝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眉眼弯弯,带着几分小女生的娇憨。
那一笑,如同冰雪初融,春回大地,瞬间点亮了整个病房,也深深烙进了大梵的心底。
他看得有些痴了,耳根微微泛红,只会挠着头傻笑。
路过的护士看着这对璧人,也不由得抿嘴微笑。
出院的日子终于到来。阳光明媚,天空湛蓝如洗。
曼谷素万那普国际机场,热浪裹挟着潮湿的、混合着香茅草、热带花卉和航空燃油的独特气息扑面而来。
巨大的落地窗外,停机坪在热空气中微微扭曲。广播里流淌着轻柔的泰语和英语,肤色各异、穿着清凉的旅客行色匆匆。
苏凝穿着一条轻便的浅蓝色亚麻连衣裙,外面罩着一件薄开衫,长发松松挽起,露出纤细的脖颈。
她脸色依旧带着大病初愈的些许苍白,但精神很好,那双清亮的眼眸充满了新奇,像初入宝库的孩子,贪婪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金碧辉煌、融合了传统泰式尖顶与现代流线型设计的巨大航站楼;
穿着鲜艳筒裙(Pha Sin)或沙笼(Pha nung)、双手合十(Wai)行礼的机场工作人员;
墙壁上悬挂的、描绘着神话传说或王室庆典的精美壁画;
甚至空气中那浓郁得化不开的异域风情,都让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自由和悸动。
“好热…也好香…”她轻声感叹,鼻翼微微翕动,试图分辨空气中那复杂又迷人的味道。
大梵推着行李车,上面堆放着他们不多的行李。
他换上了一件简单的黑色背心,露出精壮的手臂和脖颈,下身是卡其色工装裤,金色的长发随意束在脑后,眉心那点朱砂记闪闪发光,整个人挺拔而充满力量感。
看到苏凝眼中闪烁的、毫不掩饰的兴奋和好奇,他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自豪和满足感。这是他的故乡,而他心爱的女孩,正在喜欢它!
“曼谷就是这样,热情得像火炉,”大梵的声音带着笑意,黑色的眼眸温柔地注视着她,“等安顿下来,带你去吃最地道的冬阴功,喝冰凉的椰青,保证你喜欢!”
佐维跟在稍后,仅存的右手轻松地提着一个重要的行李袋。他换上了干净的米色麻质衬衫和深色长裤,断臂处用特制的黑色束带固定着。
他依旧沉默寡言,但周身那股冷冽的气息在踏入这片土地后似乎也柔和了一丝。他锐利的目光习惯性地扫视着周围环境,确认安全,但看到苏凝脸上那纯粹的、对新鲜事物的向往时,嘴角也几不可察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他们没有选择游客扎堆的市中心豪华酒店。佐维事先安排了一处位于昭披耶河(湄南河)西岸、相对僻静的泰式传统民宿。车子驶过喧嚣的市区,渐渐进入绿意更浓的区域。
道路两旁是高耸的椰子树和茂盛的热带植物,低矮的彩色房屋掩映其间。
民宿是一栋独立的、柚木搭建的两层小楼,有着典型的陡峭泰式屋顶和宽阔的露台。院子里种满了鸡蛋花(Frangipani)、九重葛和茂盛的芭蕉树,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花香和湿润的泥土气息。
一条小径通向不远处的河岸,可以望见宽阔浑浊的昭披耶河上,色彩斑斓的长尾船(Long-tail Boat)拖着长长的白色水痕,发出“突突”的轰鸣声驶过,对岸是古老寺庙金色的塔尖在阳光下闪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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