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豪华轿车车队,如同沉默的钢铁洪流,缓缓驶离了依旧混乱不堪、警笛声此起彼伏的九龙城寨区域。
车窗外,香港繁华的街景飞速掠过,霓虹灯光开始点亮这座不夜城,但与车内凝重的气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为首那辆加长防弹轿车内,气氛略显沉闷。经历了方才那场突如其来的血腥袭击,即便是见惯风浪的大梵一家,也需要一点时间来平复心绪。
苏凝拿着湿纸巾,仔细地替大梵擦拭着西装袖口上溅到的几滴泥水(躲避时沾染的),美丽的眉头微微蹙着,眼中残留着一丝后怕。
娜琳则乖巧地靠在母亲身边,抱着一个柔软的靠枕,琥珀色的大眼睛里少了平日的活泼,多了些惊魂未定的茫然,时不时偷偷看一眼父兄和佐维叔叔,仿佛确认大家真的都安然无恙。
诺伊坐在对面,已经恢复了平时的沉静,但他微微抿紧的嘴唇和偶尔扫向车窗外、锐利如鹰的眼神,显示他仍在反复推敲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他额心的朱砂记在车内柔和的光线下,显得格外醒目。
一直安静坐在角落,仿佛与阴影融为一体的佐维,此时缓缓开口,打破了车内的沉默。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却带着一种冷静剖析的质感:
“今天这场袭击……总觉得有些奇怪。”他仅存的右手手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轻轻敲击着,这是他在深度思考时的习惯动作。
诺伊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他转过头看向佐维,接口道,语气带着与他年龄不符的沉稳和锐利:
“佐维叔说得对,尤其是那个陶杰的反应,最是可疑。他和那个小春,明明是争夺坐馆位置的死对头,按理说应该是乐见对方出事,甚至落井下石才对。
为什么他会那么‘恰好’地出现,并且不顾自身安危,拼死上前为小春挡刀?这其中会不会有些……太刻意了?”
他言语未尽,但意思已经非常明显。
大梵靠坐在柔软的真皮座椅上,闭目养神般,闻言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他依旧闭着眼,声音低沉而充满洞悉一切的意味:
“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巧合和舍己为人?尤其是在名利场和江湖地。说不定,这本身就是陶杰自编自导的一出好戏。”
诺伊眼中精光一闪,脱口而出:“苦肉计?!”他越想越觉得可能。
“用一场看似凶险的袭击,既洗清了自己的嫌疑,又赚取了小春的感激和信任,甚至可能在洪兴内部博得一个‘顾全大局、义气深重’的好名声!一举多得!”
大梵没有直接肯定,只是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仿佛默认了儿子的猜测。
佐维的脸上也露出一丝淡淡的、略带嘲讽的微笑,接话道:
“若真是如此……那这个陶杰,倒还真是个狠角色。对自己都能下得去这样的狠手,刀刃舔血,演得如此逼真。这份魄力和算计,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他的语气听不出是赞赏还是别的什么,更像是一种纯粹的、对手段的评价。
苏凝轻轻叹了口气,美丽的脸庞上带着一丝看透世情的无奈,柔声道:“也许……这就是陶杰能在香港江湖立足,并且爬到现在这个位置的手段吧,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大梵伸出手,轻轻握了握妻子的手,示意她不必介怀,江湖本就如此,他早已司空见惯。
大人们之间这番充满机锋和算计的对话,让一旁的娜琳听得似懂非懂,她的小脑袋瓜里更关心另一件事。
她眨了眨大眼睛,好奇地望向坐在阴影处的佐维,声音清脆地问道:“佐维叔,你这几天神秘兮兮的,经常不见人影,嗯到底是去哪儿了呀?香港好好玩吗?”
被娜琳这天真无邪的问题一问,车内略显沉重的气氛顿时轻松了不少。
佐维闻言,脸上那丝冰冷的嘲讽瞬间融化,取而代之的是带着些许暖意的笑容。
他看向娜琳,眼神变得温和起来:“我这几天呀,没去什么好玩的地方,倒是遇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年轻人。”
他顿了顿,似乎在想如何描述,继续说道:“算是个……好苗子吧。身手、反应、心性都还不错,是块未经雕琢的璞玉。我一时兴起,就和他多‘交流’了几下。”
他用了“交流”这个词,但熟悉他的人都明白,这“交流”恐怕绝不轻松。
“我打算再和他‘交流交流’。”佐维补充道,语气中带着一丝难得的兴致,“你们不用担心我,办完事我就回去。”
大梵、苏凝和诺伊听了,都露出了然的神情。
他们太了解佐维了,他就像一阵风,时而出现,时而消失,经常会对某些他看得上眼的人或事产生兴趣,并进行某种形式的“点拨”或“考验”。
他口中的“好苗子”和“交流”,必然有其深意,但他不说,他们也不会多问。这是他们之间多年来的默契。
“哦……”娜琳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只要佐维叔没事就好。
车队平稳地行驶在跨海大桥上,窗外是维多利亚港璀璨的夜景。
车内的谈话暂时告一段落,但关于陶杰的“苦肉计”和佐维神秘的“好苗子”,却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在每个人心中荡开了不同的涟漪。
香港之行,远比预想的更加波澜云诡。而真正的风暴,或许才刚刚开始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