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队穿过万象街头。
金色的佛塔尖顶在午后的烈阳下灼灼生辉,空气里浮动着糯米饭的甜香和热带香料浓烈而微带腥气的独特气息。
街道略显陈旧,却自有一种缓慢流淌的生命力。
大梵的目光掠过窗外,偶尔扫过街头张贴的拳赛巨幅海报,嘴角那抹掌控一切的淡笑始终未曾褪去。
老挝最高级的“湄公河之珠”酒店矗立在河畔。
车队无声滑入,训练有素的Kings Group手下瞬间散开,如同精密的齿轮卡入预定的位置。
他们神情冷峻,眼神锐利如刀,无声地隔绝出一个绝对领域。
大堂经理早已躬身等候,谦卑地引领这三位贵不可言的客人走向专属电梯。
顶层总统套房的大门无声滑开,沁凉的空气带着柠檬草精油的淡香扑面而来,瞬间驱散了外界的燥热。
巨大的落地窗外,湄公河宛如一条宽阔的金色缎带,在夕阳下波光粼粼。河对岸,泰国苍翠的山峦轮廓在薄暮中若隐若现。
“总算能松口气。”苏凝轻叹,姿态优雅地褪下那双精致的高跟鞋,赤足踏上柔软厚实的地毯。
象牙白的泰丝裤装衬得她身形愈发修长利落。她走到窗边,望着奔流的湄公河,紧绷了一天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
佐维径直走向套房角落的吧台,仅存的右手熟练地打开冰桶,取出几瓶冰镇的老挝啤酒“beerlao”。
深灰的顶级棉麻休闲装勾勒出他精悍的线条,动作间带着干脆利落。“喝点?”他声音沉静,看向大梵和苏凝。
“好!”大梵朗声应道,随手脱掉米白色亚麻西装,露出里面的蓝色丝质衬衫。
他接过佐维递来的冰啤酒,金发披散,额心朱砂记在套房柔和的灯光下依旧醒目。
冰凉的液体滑入喉咙,驱散了旅途的疲惫,也点燃了味蕾的期待。
不多时,侍者推着餐车悄无声息地进入。浓郁的异国香气瞬间弥漫开来。精致的竹编食篮里,盛着热气腾腾、黏糯晶莹的糯米饭。
主菜是散发着柠檬草、高良姜和辛辣气息的老挝特色炖菜,浓稠的汤汁里炖煮着鲜嫩的河鱼、笋片和各类香草。
另一道肉末沙拉色彩缤纷,新鲜的猪肉末混合着切碎的香草、烤米粉碎和大量青柠汁、鱼露,酸辣开胃。还有炸得金黄酥脆的老挝牛肉干为佐酒小食。
三人围坐在靠窗的餐桌旁。窗外,万象的灯火次第点亮,如同撒落在河岸的星子。
“明天,”大梵用银叉叉起一块吸饱了浓郁汤汁的笋片送入口中,满足地眯了下眼,“就是正戏开场了。这场拳赛,肯定精彩。”
佐维正用右手熟练地撕开一小块糯米饭,蘸取一点辣椒酱。
闻言,他抬眼看向大梵,眼神沉静:“阿梵,你最看好哪场?”他顿了顿,语气平淡却意有所指,“或者说,哪场的‘结果’,最有把握?”
苏凝也停下手中的动作,优雅地用丝帕沾了沾嘴角,目光投向丈夫,带着一丝好奇。
大梵放下叉子,拿起餐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
他身体微微后仰,靠向舒适的椅背,脸上那掌控全局的从容笑意里,渗入一丝看透世情的锐利。
“关键?”他轻笑一声,带着几分嘲弄,“关键要看‘黑古拳馆’的意思。
他们想让谁赢,谁就能赢。拳台上那些汗水和血,不过是给外面人看的戏码。
我们Kings Group,手再长,也伸不进人家定好的剧本里,没法保佑(改变)结局呀!”
他的话语直接,道破了这光鲜赛事背后的规则。
“是吗?”佐维眉梢微挑,仅存的右手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规律的轻响,
“那第七场,派逸莲对格莱?你在电视台,可是当着老挝观众的面,明明白白说了看好碧林拳馆那个小子。这又怎么说?”
他的语气带着一丝探究,目光平静地锁住大梵。
苏凝也微微前倾,象牙白泰丝套装在灯光下流转着温润的光泽,眼中好奇更浓:
“对啊,梵,为什么偏偏是派逸莲?” 她敏锐地捕捉到了丈夫话语中的矛盾点。
大梵看着妻子好奇的模样,眼中笑意加深,带着一种宠溺的纵容。
他习惯性地伸出手,宽厚温暖的手指轻轻刮了刮苏凝的鼻子,这个亲昵的小动作让苏凝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却掩不住唇角的笑意。
“这场嘛,”大梵收回手,手指在桌面上点了点,神情笃定,“是有点不同。原因有三。”
他竖起一根手指:“第一,就我所知,碧林拳馆这块招牌,硬气得很。这些年,骨头从来没软过,从来不会卖‘黑古拳馆’的账!让他们配合打假拳?哼,”
大梵鼻腔里哼出一声冷笑,带着对硬骨头的欣赏,“所以,这场造假的可能性,很低!”
接着,他竖起第二根手指,语气转为专业分析:
“第二,我让手下找来了这两个拳手过往的比赛片段,认真看过。派逸莲这小子,步伐滑得像泥鳅,拳腿快得带风,组合刁钻,那股子爆发力,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出来。
格莱?稳,是够稳,像块石头,挨打的本事一流,后手拳也够重。但是,”
大梵语气斩钉截铁,“派逸莲的整体实力,高出格莱一截!只要他不自己犯浑,格莱想靠硬扛扛到最后翻盘?难!”
最后,他竖起第三根手指,眼中闪过一丝更深的光:“第三,派逸莲的师兄,济考(Jikhaw),曾在我师傅手下学过艺,算是有几分香火情。前几天我特意找他聊过。”
大梵身体前倾,压低了点声音,仿佛在分享一个秘密,“济考说,派逸莲这小子,骨子里有股劲!是那种‘非常正能量’的性子!什么叫‘正能量’?”
大梵自问自答,语气带着赞赏,“就是认死理!就是哪怕天塌下来,哪怕被打得满脸开花,只要裁判没喊停,只要他还能动一根手指头,他脑子里就只有一个念头——打下去!不肯罢休!死都不肯认输!”
“不肯罢休,技艺又高出一截,”佐维缓缓重复着,唇角终于勾起一丝了然的笑意,那笑容如同冰封湖面裂开的一道缝隙,
“再加上这‘志高’的骨气…听你这么一说,那岂不是…”他故意拖长了语调。
“不可能输啦!”大梵接过话头,朗声大笑,那份得意和自信几乎要满溢出来,金发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晃动,
“所以嘛,”他身体向后一靠,神态轻松得像在谈论天气,“我都下了三百个大注(每个注码为当地一万美金),拿住(押在)派逸莲身上!”
他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就是要让‘黑古’这次,尝尝眼瞎的滋味!”
佐维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些,但眼神却依旧沉静如水,带着一丝审慎。
“我是听你说过,”他慢条斯理地拿起酒杯,抿了一口冰凉的啤酒,“‘黑古这个人,一向把面子看得比命还重。
他这次,真会这么容易就让你赢?让他在自家地盘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栽这么大一个跟头?”
他的话语如同冰锥,精准地点出了潜在的风险——对方绝不会坐视大梵轻易得逞。
套房内明亮的灯光下,大梵嘴角那抹慵懒的笑意丝毫未减。
他慢悠悠地从丝质衬衫口袋里掏出一个纯金的烟盒,弹出一支香烟。
特制的长梗火柴在指尖“嚓”地一声点亮,橘红的火苗跳跃着,映亮他轮廓分明的侧脸和额心那点夺目的朱砂。
他凑近火苗,深深吸了一口。浓郁的烟雾缓缓升起,在他面前缭绕盘旋,如同战场硝烟的预演。
烟雾后的那双眼睛,慵懒尽褪,锐利得如同淬火的刀锋,穿透朦胧,直刺向窗外万象城迷离的夜色深处。
“他要面子嘛,”大梵的声音透过烟雾传来,低沉、平静,却带着一种千钧之力,仿佛在陈述一个无可辩驳的事实,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打在空气中,“我也要啊。”
这简单至极的话语,却像一道无形的战书,瞬间划破了套房内晚餐后的松弛氛围。
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
佐维敲击桌面的手指无声地停了下来,他望着烟雾后大梵那双深不见底、燃烧着野心的眼睛,嘴角那抹了然的笑意终于彻底化开,带着一种棋逢对手的默契和即将见证风暴的期待,微微颔首。
苏凝的心轻轻一颤。
大梵惬意地吐出一个浑圆的烟圈,看着它在灯光下袅袅变幻、消散。
他目光扫过佐维和苏凝,那份掌控一切的从容再次回到脸上,仿佛刚才那瞬间的锋芒只是错觉。
“好了,”他掐灭了还剩半截的香烟,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洪亮,“今天晚上,好好休息。”
他站起身,丝质衬衫在灯光下流泻着柔和的光泽,高大的身影在落地窗前投下长长的影子,“养足精神,明天,我们去看戏!”
他特意加重了“看戏”二字,嘴角噙着意味深长的笑意。
佐维无声站起,仅存的右手习惯性地整理了一下深灰色棉麻休闲装的袖口,动作利落。
苏凝也优雅起身,象牙白的泰丝裤装在走动间如水波微漾,被大梵拥着。
套房内,巨大的风扇无声地送着凉风,湄公河低沉的流淌声从窗外隐隐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