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过程,阿颂如同融入阴影的雕像,背对着他们,锐利的目光死死盯住巷口和两侧低矮的屋顶,手中的枪稳如磐石。
他的耳朵捕捉着远处街道隐约传来的混乱人声、零星的警笛,还有更近处老鼠在垃圾堆里窜动的悉索声。
任何一点异常的响动,都可能意味着致命的暴露。汗水,无声地浸湿了他后背的衣服。
“好了!” 苏凝终于打上最后一个绷带结,声音带着脱力般的沙哑。初步的压迫止血完成,但这只是将死亡暂时推开一步。
“叻旺!你和阿颂扶他!小心腰腹的伤!绝对不能碰到!” 苏凝一边快速收拾着散落的急救物品,一边急促地命令,“我们从后面绕!巷子尽头有车!”
叻旺和阿颂立刻蹲下身。两人都是身经百战的老手,动作极其专业且轻柔。
叻旺小心翼翼地托住大梵的颈部和完好的左肩,阿颂则用他强健的身体,稳稳地架住大梵相对完好的左半身,两人合力,将大梵魁梧却瘫软的身体从冰冷的地面上缓缓抬起。
“唔…” 身体的移动不可避免地牵动了伤口,剧痛让大梵发出一声模糊的呻吟,沉重的眼皮掀开一丝缝隙,涣散的目光扫过苏凝焦急的脸,又无力地垂下。
但那股护心丹带来的奇异暖流,似乎真的在支撑着他最后的一丝清明,让他没有彻底陷入昏迷。
“走!” 苏凝最后看了一眼地上那滩刺目的血迹,眼神决绝。
她迅速起身,捡起地上大梵掉落的一把沾满血污的匕首,反握在手中,率先朝着巷子更深的黑暗处潜行,步伐轻盈而迅捷,如同一只警觉的母豹。
叻旺和阿颂架着大梵,紧随其后。三人的脚步在死寂的巷子里被刻意放得极轻,踩在碎石和垃圾上发出细微的声响。
沉重的呼吸声,大梵偶尔痛苦的闷哼,还有远处城市模糊的喧嚣,构成了这亡命奔逃的背景音。
就在他们即将拐出这条死胡同时——
“那边!好像有动静!” 一声刻意压低的呼喝,伴随着杂乱的脚步声,突然从他们刚刚进来的巷口方向传来!紧接着,几道杂乱的手电光柱胡乱地扫射过来!
毒蛇帮的搜索队!竟然这么快就摸到了附近!
阿颂和叻旺的身体瞬间绷紧!叻旺口中的手电光立刻熄灭!三人连同架着的大梵,猛地贴向旁边一处凹陷的墙角阴影里,屏住了呼吸!
苏凝的心跳骤然停止!她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另一只握着匕首的手因为过度用力而指节发白。
冰冷的杀意和极致的紧张让她浑身汗毛倒竖。她甚至能感觉到架在阿颂和叻旺中间的大梵,身体也本能地僵硬了一下。
几道手电光柱在巷子里来回扫动,脚步声越来越近,伴随着不耐烦的咒骂:
“妈的,搜了大半夜了,连个鬼影都没有!”
“帮主死得那么惨…那泰国佬肯定也活不了…”
“少废话!仔细点!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不然咱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光柱险之又险地从他们藏身的阴影边缘掠过,照亮了对面墙壁上斑驳的污迹。
一个帮众似乎朝他们这边多看了两眼,手电光停留了几秒。
时间仿佛凝固。苏凝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冲上太阳穴的轰鸣声。
她死死盯着那几米外晃动的人影,眼中寒光闪烁,另一只手已经摸向了腰间——那里还有一把备用的手枪。
如果被发现…她不惜拼死一搏!
万幸,那人只是嘟囔了一句“真他妈臭”,便移开了手电光,跟着同伴骂骂咧咧地朝着另一个岔道口搜索过去。
脚步声和灯光渐渐远去,消失在错综复杂的巷弄深处。
“呼…” 苏凝和阿颂、叻旺同时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一口憋在胸中的浊气,后背已被冷汗浸透。
“快走!” 苏凝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劫后余生的紧绷。
三人再不敢有丝毫停留,架着大梵,以最快的速度冲出巷子,拐进另一条更狭窄、堆满废弃家具的巷道。
苏凝凭借着惊人的方向感和事先规划好的路线,如同识途的灵狐,在黑暗的迷宫中穿梭。
七拐八绕,推开一扇虚掩的、腐朽的木门,眼前豁然开朗——这是一片堆满建筑废料的小型私人停车场。
一辆不起眼的深灰色厢式货车静静地停在那里,如同蛰伏的野兽。
“快!上车!” 苏凝拉开后车厢门。
阿颂和叻旺小心翼翼地将大梵抬进车厢。车厢内经过简单改装,铺着厚厚的毯子。两人动作极其轻柔地将大梵放平。
“阿颂开车!叻旺,你跟我照顾他!” 苏凝迅速跳上车厢,反手关上车门。
引擎发出一声低吼,厢式货车如同离弦之箭,悄无声息地驶离这片遍布死亡阴影的老城区,一头扎入台北深夜依旧混乱、却蕴含着唯一生机的庞大车流之中。
车厢内,光线昏暗。
苏凝跪坐在大梵身边,借着窗外飞速掠过的霓虹灯光,紧紧握住他那只冰冷、沾满血污却依旧宽厚的手掌。
她的手在微微颤抖,刚才强行压制的恐惧和后怕此刻如同潮水般反噬上来。
她看着大梵惨白如纸的脸,感受着他微弱但依然存在的呼吸,滚烫的泪水再次无声地汹涌而出,滴落在他紧闭的眼睑和金色的发丝上。
“撑住…梵…一定要撑住…” 她俯下身,将脸颊贴在他冰冷的手背上,声音哽咽,如同最虔诚的祈祷,“我们回家…我带你回家…”
车轮滚滚,碾过冰冷的柏油路面,朝着基隆港的方向,朝着那唯一渺茫的希望,亡命飞驰。
车厢内,只有大梵沉重的呼吸、苏凝压抑的啜泣,以及那颗九转护心丹在他体内顽强搏动、对抗着死神的微弱暖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