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卡威达泰酒店顶层,周先生的总统套房内,空气凝重得如同暴风雨过后的低气压区。
巨大的落地窗外,安达曼海的墨浪依旧翻涌,远处天际线已透出微弱的鱼肚白,宣告着漫长而血腥的一夜即将过去。
套房内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气味和血腥味,昂贵的波斯地毯上沾染了几点暗红的印记。
周先生靠坐在宽大的丝绒沙发里,脸色因失血和心绪激荡而显得有些苍白。
他昂贵的黑色休闲装左袖被剪开,露出小臂上那道深长的伤口,皮肉翻卷,虽然不再大量流血,但依旧狰狞可怖。
一名天道盟的手下正小心翼翼地用碘伏棉球为他擦拭伤口边缘,动作有些生疏,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
周先生紧抿着唇,眉头微蹙,目光有些空洞地望着窗外渐渐亮起的天光,不知在想些什么。
“笃笃笃。”
三声清晰而克制的敲门声响起,打破了室内的沉寂。
手下动作一顿,警惕地看向门口。周先生也回过神,眼中闪过一丝疲惫和疑惑。这个时候,会是谁?
“去看看。” 周先生声音沙哑地吩咐。
手下放下棉球,快步走到门边,透过猫眼谨慎地向外望去。
当他看清门外站着的两人时,脸上瞬间露出极度震惊的表情!他猛地回头看向周先生,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结巴:“周…周先生!是…是大梵先生和苏…苏小姐!”
周先生的身体几不可察地一震,空洞的眼神瞬间聚焦,掠过极其复杂的情绪——惊讶、疑惑、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甚至…还有一丝微弱的、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希冀。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请他们进来。”
门被打开。
大梵高大的身影率先踏入,他依旧穿着那身沾染了些许沙粒和暗红血点的休闲装,金色的长发随意披散,额心的朱砂记在室内灯光下显得沉凝。
他眼神锐利如常,扫过房间,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但当目光落在周先生手臂的伤口时,那份锐利中多了一丝复杂的审视。
苏凝紧随其后,她已换下长裙,穿着素雅的米白色亚麻长衫和长裤,乌黑的长发简单挽起,露出光洁的额头和颈项。
她手中提着一个皮质医疗箱,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眼神已恢复平静,只是看向周先生伤口时,带着医者本能的专注。
“周先生。” 大梵的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喜怒,只是微微颔首。
“周先生。” 苏凝的声音清冷依旧,却少了之前那份刻骨的疏离,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她目光落在周先生手臂上那略显粗糙的包扎上,秀气的眉头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周先生看着他们,心中百感交集。他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带着自嘲和疲惫:“大梵先生,小凝…没想到你们会来。请坐。”
他示意了一下对面的沙发。
大梵没有坐,只是站在苏凝身侧稍后,如同一座沉默的守护山岳。苏凝的目光则一直停留在周先生手臂的伤口上。
她看着那名手下笨拙地试图继续处理伤口,消毒棉球的动作不够彻底,绷带的缠绕也显得有些松散,缺乏专业的手法。
她轻轻上前一步,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专业感:“伤口需要彻底清创,避免感染。可能…还是由我来吧。”
她的话语很轻,没有指责,只是陈述事实,但那份属于医者的自信和不容置疑,却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
她看向周先生,眼神清澈,带着询问。
周先生的心猛地一颤!他看着苏凝那双熟悉又陌生的、专注于伤口的眼睛,仿佛瞬间被拉回了从前,在杏林堂那间弥漫着草药清香的诊室里。
那时,她也是这样专注地为受伤的兄弟们处理伤口,眼神沉静,手法利落,仿佛能抚平所有的伤痛。
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混合着深沉的酸楚,猝不及防地涌上心头,让他喉头有些发哽。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依赖,点了点头。
那名手下如蒙大赦,立刻恭敬地退开一步,将位置让给苏凝。
他看着这位曾经被盟里兄弟们敬重爱戴的“凝姐”,如今以Kings Group第一夫人的身份再次为周先生治伤,眼神中充满了复杂的感慨和物是人非的唏嘘。
苏凝没有在意旁人的目光。她打开医疗箱,动作熟练而轻柔地取出碘伏、棉签、镊子、无菌纱布和绷带。
她先将周先生手臂上那粗糙的临时包扎轻轻解开,动作细致,尽量避免牵动伤口。
当狰狞的伤口完全暴露在灯光下时,她眉头微蹙,但眼神依旧专注平静。
她先用镊子夹起浸透碘伏的棉球,手法极其轻柔却精准地由伤口中心向外螺旋式擦拭,彻底消毒创面。
碘伏的冰凉触感让周先生肌肉微微收缩,但他强忍着没有出声,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苏凝低垂的侧脸上。
灯光下,她长长的睫毛如同蝶翼般低垂,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鼻梁挺秀,唇瓣轻抿,神情专注得仿佛在进行一场精密的手术。
这份沉静和专注,与记忆中那个在杏林堂忙碌的身影,完美地重叠在了一起。
大梵站在一旁,看着苏凝如此细致、甚至可以说是温柔地为另一个男人处理伤口,心中那坛陈年老醋又忍不住开始翻腾。
他环抱双臂,指节微微用力,眼神锐利地盯着周先生,带着毫不掩饰的警告意味——你小子最好只是乖乖治伤!
周先生感受到那如芒在背的目光,心中苦笑,移开了视线,不敢再看苏凝。
苏凝仿佛没有察觉到两个男人之间无声的交锋。
她消毒完毕,仔细检查没有异物残留,然后取出一小罐特制的、散发着淡淡清香的泰式草药粉(化瘀生肌),均匀地洒在伤口上。
接着,她用无菌纱布覆盖好,最后拿起绷带,动作娴熟而利落地开始缠绕包扎。
她的手指纤细灵巧,绷带缠绕的松紧度恰到好处,既能固定敷料压迫止血,又不会阻碍血液循环。
整个过程中,她神情专注,一言不发,只有轻微的器械碰撞声和呼吸声在寂静的套房内清晰可闻。
终于,包扎完成。苏凝剪断绷带,仔细打好一个平整的结。她直起身,轻轻舒了一口气,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她将用过的器械收回医疗箱,动作利落。
“伤口不深,按时换药,避免沾水。” 她的声音恢复了清冷,交代着医嘱,如同对待一个普通的病人。
周先生看着手臂上那包扎得专业又整洁的绷带,感受着伤口处传来的清凉舒适感,再看着苏凝那副公事公办、准备离开的姿态,心中那份刚刚升起的暖意瞬间被巨大的失落和汹涌的回忆淹没。
他仿佛看到那个在杏林堂里穿梭忙碌、为兄弟们带来希望和温暖的少女身影,正随着她的转身,即将再次彻底消失在他的生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