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谷的心脏,在长达半年的抗争中,已化作一座永不熄灭的火焰熔炉。
拉差帕颂十字路口,曾经车水马龙的商业地标,如今是人潮汇聚的海洋。
炽热的空气仿佛凝固,又被震耳欲聋的口号声撕裂:“颂猜下台!”“还政于民!”“Kings Group滚出去!”
愤怒、希望、绝望、坚韧,种种情绪如同沸腾的岩浆,在每一张被汗水、泪水和催泪瓦斯刺激得通红的脸庞上翻涌。
霓虹灯招牌在硝烟般弥漫的粉尘中闪烁,投射下光怪陆离的色彩,映照着攒动的人头、高举的标语牌和临时搭建的演讲台。
空气中混杂着汗水的咸腥、催泪瓦斯的刺鼻辛辣、街头小贩兜售的冰水和简易食物的气味,以及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紧张。
然而,在这片汹涌澎湃的怒海边缘,一道沉默的、几乎融入夜色的壁垒悄然矗立。
他们并非身着制服的军警,而是清一色的深色便装——耐磨的棉麻衬衫、深色长裤、旧球鞋。
唯一的标识,是左臂上紧紧缠绕的、约莫两指宽的红黄蓝三色布条,那是泰国国旗的象征,低调却饱含深意。
他们便是大梵倾尽所有,用自己流亡岁月里在生死拳台上搏杀、在暗影交易中精打细算、一点一滴积累起来的庞大私己,秘密组建的“人民自卫队”。
这支队伍,如同暗夜中滋生的藤蔓,在佐维冷酷高效的运作下,已悄然壮大至逾千之众。
他们散布在示威人群的外围、关键巷口、制高点,像一张无形的、坚韧的蛛网。
佐维的身影,如同鬼魅般融入街角最深沉的阴影里。
他背靠冰冷粗糙的墙体,仅存的右手稳稳按在微型耳麦的通讯键上,清秀的脸庞在对面高楼反射的霓虹下,一半明亮,一半隐没于黑暗。
那双深潭般的黑色眼眸,此刻如同最精密的雷达,锐利而冰冷地扫视着下方混乱的海洋。
“A组,西北角巷口,黑色丰田海拉克斯,牌照xJ-3497,停留超过十五分钟,三人下车观察,形迹可疑。保持监视,未得指令不得暴露。”
“b组,学生方阵左翼薄弱,人群密度过高,容易发生挤压。分出两个小队,间隔十米,构筑人墙缓冲带,确保学生安全退路畅通。”
“c组,注意东南方那栋废弃楼宇的三楼窗口,反光异常,可能有远程观察哨。确认是否威胁。”
他的声音透过加密频道,低沉、平稳、不带一丝波澜,却蕴含着铁一般的指令,精准地调控着这张无形巨网的每一根神经。
就在这时,人群外围一阵骚动。一名戴着厚厚眼镜、身材瘦弱的年轻学生,在激昂的口号浪潮中被后方汹涌的人流猛地推搡向前,脚下不稳,一个趔趄重重摔倒在坚硬滚烫的柏油路面上!混乱中,几双穿着廉价拖鞋的脚眼看就要踩踏上去!
“啊——!” 青年的惊呼瞬间被淹没在震天的口号里。
电光石火之间!两道深色的身影如同蓄势已久的猎豹,瞬间从青年侧后方的“人墙”中精准切入!
一人动作迅捷如风,俯身一把抓住青年的手臂,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将他猛地从危险地带拖开。
另一人则如磐石般转身,用自己宽阔厚实的脊背,硬生生顶住了涌来的五六个人!他双足稳稳扎根地面,低喝一声,肌肉贲张,竟将那失控的冲力强行遏止!
整个过程发生在呼吸之间,干净、利落、无声无息。
被救起的青年眼镜歪斜,惊魂未定,大口喘息着,只看到拖拽他那名队员臂上那抹熟悉的红黄蓝三色布条,以及一张汗水淋漓、线条刚硬却毫无表情的侧脸。
“谢…谢谢你!”青年声音颤抖,带着劫后余生的感激。
那名自卫队员只是微微侧头,极轻微地颔首,目光依旧警惕地扫视着周围,随即松开手,和同伴一起,像水滴重新汇入大海般,悄无声息地退回到汹涌人潮的边缘,继续履行着沉默的守望。
仿佛刚才那惊险一幕,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瞬。
耳麦中传来佐维冰冷如手术刀般的声音,清晰地切割开呼啸的风声:“大梵,颂猜的狗又放出来了。五个人,混在东北角‘自由工人阵线’的队伍里,带着短棍和燃烧瓶,目标是点燃演讲台旁边的物资帐篷,制造恐慌。”
大梵的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下撇了一下,勾勒出一个近乎冷酷的弧度。他没有立刻回答,目光如同鹰隼般锁定了下方东北角那片相对密集的人群。片刻后,他低沉的声音响起,带着铁锈摩擦般的质感,穿透风声:
“‘清理’掉。手脚干净,别惊动民众,别留尾巴。让这些杂碎,无声无息地消失。”
“明白。”佐维的回答没有任何犹豫,只有纯粹的、执行命令的冰冷。
指令下达的瞬间,仿佛无形的信号在暗网中传递。那五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刚刚摸到物资帐篷边缘,正欲掏出怀里的凶器。
几个原本在附近“维持秩序”、手臂缠着三色布条的“路人”仿佛不经意地靠拢过来。
其中一人“不小心”撞了领头者一下,低声用带着浓重南部口音的泰语道歉:“对不起,兄弟,人太多了。”
就在对方分神的刹那,另外两人闪电般出手!动作快得只留下残影!精准地扼住两人咽喉,力道足以瞬间阻断声带和意识!
剩下三人刚想反抗,后颈已被重击,身体软软倒下。整个过程如同行云流水,在嘈杂混乱的环境掩护下,甚至没有引起周围几米外群众的注意。
几个“路人”迅速架住失去意识的袭击者,如同搀扶醉酒同伴般,自然地拐进旁边一条堆满垃圾的漆黑小巷。
巷子深处,一辆不起眼的封闭式小货车早已等候多时。车门无声滑开又合拢,那几个颂猜的打手如同人间蒸发,消失在曼谷迷宫般的暗巷深处。
这漫长的半年,是街头血肉意志的对抗,更是权力与金钱在暗影深处进行的无声绞杀。
大梵那条名为“暗河”的生命线——他积攒多年的、分散在瑞士、开曼、迪拜不记名账户里的巨额资金,在佐维高超的金融操作下,化作一股股无形的洪流,精准地注入这场旷日持久的消耗战。
它们变成了一箱箱连夜送达的、高质量的防毒面具和护目镜;
变成了遍布安全屋里的食物、饮水和急救药品;
变成了雇佣专业医疗团队、购买昂贵消炎药和手术器械的经费;
变成了收买关键线人、获取颂猜势力内部动向和Kings Group资金链情报的筹码;
变成了支撑这支千人自卫队日常运作、抚恤伤亡的坚实后盾。
每一次颂猜势力策划的暴力反扑、舆论抹黑、经济施压,都被这张由金钱铸就、由忠诚与铁血意志驱动的无形盾牌和暗影利刃,一次次悄然化解、精准斩断。
大梵站在天台,感受着夜风的凛冽,也感受着自己那庞大“私己”在暗流中燃烧的灼热温度。
这是一场倾家荡产的豪赌,赌的是未来,更是他与苏凝能在阳光下自由呼吸的权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