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没散尽时,谷口的警戒铃就响了。不是清脆的铜铃,是用空心木段敲出的“咚咚”声,沉闷,却能穿透弥漫在谷底的水汽,像闷雷似的滚过每一寸土地。韩小羽正在石屋前晒刚收集的硝石粉末,听见第一声就猛地直起身——这是最高级别的警报,意味着有大股敌人突破了外围的藤蔓障。
“是蛇妖!”守在了望台的阿石扯着嗓子喊,声音劈了叉,“好多……青鳞的,领头的有碗口粗!”
韩小羽抓起墙角的铁锨,往石屋跑的脚步带起一串泥水。张叔正蹲在灶台前熬药,听见动静,手里的药杵“当啷”掉在石臼里,浑浊的眼睛瞬间亮起来:“多少年没来了……它们怎么敢闯断魂谷?”
“管不了那么多了!”韩小羽撞开地窖的门,一股混合着硫磺和木炭的气味扑面而来。地窖深处堆着十几个陶罐,有的封着木塞,有的插着引线,最里面那三个特别大,罐身缠着三道铁箍——那是他攒了三个月的“大家伙”,按地球课本里的法子配的硝石硫磺粉,比例精确到用贝壳称量,就等着应付今天这种场面。
“李婶呢?”韩小羽抱出两个小号陶罐,外面裹着浸了松脂的麻布,这是“信号弹”,爆炸时能燃起红烟。
“早去东崖了!”张叔拄着拐杖跟进来,往陶罐里塞碎石子,“她熟那边的石壁,能引它们往陷阱区走。”
韩小羽点点头,把引线截成尺许长,用麻线缠在罐口。这些引线是用灯芯草泡过桐油做的,燃得慢,能留出足够的撤离时间。他刚把最后一个陶罐捆好,阿石就从了望台滑了下来,草鞋上全是泥,裤腿被荆棘划得稀烂:“来了!黑压压一片,顺着西坡的石缝爬,领头的那条……鳞片泛着青光,怕是有百年道行!”
韩小羽抓起两个“信号弹”往外跑,张叔抱着三个小号炸药罐跟在后面,拐杖在石板路上敲出急促的点。东崖的方向传来李婶的呼哨声,三短两长,是“已就位”的信号。
爬上半坡的巨石时,韩小羽终于看清了来敌。西坡的石壁上像爬满了青灰色的绳子,那是数十条青鳞蛇,小的有手臂粗,大的足有碗口,鳞片在雾里闪着冷光。最前面那条确实不同,蛇头比斗笠还大,额间有块菱形的黑斑,爬过的地方,石缝里的野草都蔫了——是带着剧毒的征兆。
“它们在找入口!”张叔喘着气指向谷口的藤蔓障,那里被撕开了个丈许宽的口子,断藤上还挂着青黑色的蛇鳞,“李婶在东崖扔石头,想把它们引过去。”
韩小羽眯眼观察地形。西坡下是片乱石滩,碎石间藏着他们埋的“地火雷”——陶罐里塞满了碎铁屑,威力虽不如“大家伙”,但炸开时能溅起一片铁雨。东崖则是片斜坡,坡底有处天然的凹洞,正是他们预设的“口袋阵”。
“得让它们往东走。”韩小羽把“信号弹”递给阿石,“你往乱石滩扔,动静越大越好,让它们觉得这边危险。”
阿石接过陶罐,手在抖:“要是……要是扔不准咋办?”
“别怕。”韩小羽拍了拍他的肩,“引线留得长,扔出去跑就是。”
阿石咬咬牙,划着火折子。火光照亮他满是泥污的脸,引线上的火星“滋滋”地往上窜。他抡圆了胳膊,把陶罐往乱石滩扔去,然后抱着头就往巨石后滚。
“轰隆!”
红烟猛地炸开,碎石混着火星溅起丈高。石壁上的蛇群果然骚动起来,几条小蛇被惊得摔下石壁,在滩上扭曲着翻滚。领头的大青蛇抬起头,吐着分叉的信子,蛇眼转向东崖的方向——那里传来李婶又一声呼哨,还伴着石块滚落的“哗啦啦”声。
“成了!”张叔低呼。蛇群像被无形的手牵引着,开始往东崖的斜坡转移。大青蛇殿后,巨大的蛇身划过石壁,留下道湿漉漉的痕迹。
韩小羽趁机往下跑,张叔拄着拐杖跟得吃力,他干脆蹲下身:“上来,我背您!”
张叔愣了愣,在他背上拍了一下:“你这娃……”话没说完,就被颠得赶紧抓住韩小羽的肩膀。
东崖的斜坡上,李婶正往石缝里塞枯枝。看见他们来,她往坡底指了指:“凹洞前的土是松的,我埋了‘地火雷’,就等它们进去。”
韩小羽把张叔放在巨石后,解下背上的三个大号炸药罐:“您带阿石去北坡,那边有备用的引线。李婶,咱去把它们赶进凹洞。”
李婶从腰后抽出把砍柴刀,刀身闪着寒光:“早等着了。”
蛇群已经爬到斜坡中段,青鳞在雾里此起彼伏地闪。韩小羽捡起块斗大的石头,往蛇群侧面扔去,“砰”的一声砸在石壁上。大青蛇猛地转头,蛇眼死死盯住他,嘴里发出“嘶嘶”的威胁声。
“往这儿来!”韩小羽扯着嗓子喊,又扔出块石头。这次砸在离蛇群不远的地方,惊得几条小蛇乱窜。
大青蛇显然被激怒了,猛地一蹿,竟跃出丈许远,落在离韩小羽不到三丈的地方。腥气扑面而来,带着股腐肉的酸臭味。韩小羽看清了它的眼睛,琥珀色的瞳孔竖成条线,里面映着自己的影子。
“跑!”李婶拽了他一把,两人顺着斜坡往下滚。身后传来蛇身擦过石壁的“沙沙”声,那声音越来越近。
快到坡底时,韩小羽瞥见凹洞的入口,忙喊道:“往左!”
两人踉跄着拐进侧面的石缝,刚躲好,就看见大青蛇带着蛇群冲进了凹洞。那洞看着不深,却刚好能容下蛇群的大半身体,像条天然的口袋。
“就是现在!”韩小羽摸出火折子,点燃最后一根引线。这根引线接在凹洞顶的藤蔓上,那里挂着三个大号炸药罐,是用最粗的铁箍捆着的。
引线“滋滋”地烧向洞口,火星在雾里格外显眼。大青蛇似乎察觉到危险,猛地往外窜,却被后面挤着的蛇群挡住了去路。
“轰隆——!”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起,凹洞上方的岩石被炸得崩裂,碎石混着火焰倾泻而下,瞬间填满了洞口。红烟裹着碎石冲天而起,连半坡的巨石都在晃。韩小羽被气浪掀得撞在石壁上,耳朵里嗡嗡作响,什么也听不见。
等烟尘稍散,他扶着石壁站起来,只觉得胳膊火辣辣地疼,低头一看,被碎石划开了道口子,血正往下淌。李婶比他好不了多少,头发被熏得焦黑,脸上全是灰。
“成了吗?”她扯着嗓子喊,声音嘶哑。
韩小羽往凹洞望去,洞口已经被碎石堵死,只留出几道缝隙。缝隙里传来蛇的惨嘶,断断续续,越来越弱。突然,一条青灰色的尾巴从石缝里甩出来,带着血,抽搐了几下就不动了——看粗细,正是那条大青蛇的。
“炸中了!”阿石从北坡跑下来,手里还举着个没扔的“信号弹”,“张叔说……说这威力,够它们喝一壶的!”
张叔也慢慢挪过来,手里的拐杖断了半截,却笑得咧开嘴:“我就说这土法子管用……当年在矿上,炸石头就靠这配方。”
韩小羽望着被堵死的洞口,那里还在冒烟,偶尔有碎石滚落。他知道,这一下不仅炸伤了蛇妖,更炸断了它们的气焰。往后,断魂谷再响起木铃声,来的妖物怕是得先掂量掂量,这谷底藏着的,到底是猎物,还是索命的阎王。
风渐渐吹散了硝烟,露出被染红的石块。韩小羽捡起块带着蛇鳞的碎石,上面还沾着暗红色的血。他把碎石扔进旁边的水潭,溅起一圈涟漪。
“该加固防线了。”他对李婶和阿石说,“再做十个‘地火雷’,埋在谷口。”
张叔点点头,用断拐杖指着西坡:“我去看看那口子,得用石头堵上,再浇点桐油……”
阳光终于穿透晨雾,照在他们沾满泥污的脸上。远处的山林里,几只受惊的鸟雀飞起来,盘旋了几圈,又落回枝头。谷里渐渐安静下来,只剩下溪水潺潺的声音,还有石缝里偶尔传来的、微弱的蛇嘶——那声音越来越低,最终被风吹散在山谷里。
韩小羽摸了摸怀里的配方纸,纸角被汗水浸得发皱,上面的字迹却依旧清晰。他突然觉得,所谓强敌,不过是没遇到能治住它的法子。就像这蛇妖,横行山林百年,终究栽在了这不起眼的硝石硫磺粉里。
“走,回去熬药。”李婶拽了他一把,“你的伤得赶紧敷上。”
韩小羽跟着往石屋走,脚步比来时稳了许多。身后的凹洞还在冒烟,像个沉默的墓碑,立在谷底,警示着所有敢来犯的东西——这里,不好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