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小羽坐在青石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膝盖上的粗布裤子,目光落在远处起伏的山脊线。晨光刚漫过东边的山头,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道淡墨色的痕,印在沾着露水的草地上。他深吸一口气,试着将神识缓缓往外推——这是他每日清晨的功课,从上个月突破炼气五层后,神识便像生了脚的藤蔓,总爱往远处跑。
起初,他的神识只能触及院墙外那棵老槐树,能“看”到树洞里藏着的三只雏鸟,甚至能数清它们嫩黄的喙上有多少个细小的纹路。可现在,随着气息在丹田处缓缓流转,那道无形的“线”正顺着山脊往云雾谷的方向漫延,像一只温柔的手,轻轻拂过挂着露水的草叶、沾着晨雾的蛛网,连草叶上蜗牛爬行的黏液痕迹,都清晰地映在识海里。
“小羽,发啥愣呢?”阿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刚劈完柴的粗粝。他扛着一捆松柴走过来,裤脚沾着草屑,肩头的粗布褂子被汗水浸出深色的印子,“早饭蒸了红薯,再不吃要凉透了。”
韩小羽没回头,指尖微微一颤,神识已经“触”到了云雾谷的边缘。那里的雾气还没散,像一团团白棉花堆在谷底,他“看”到雾气里藏着几簇紫色的龙胆花,花瓣上的露珠正顺着褶皱滚落,滴在腐叶铺成的“地毯”上,溅起细小的泥点。更远处,一道细流从崖壁上渗出来,在岩石上冲刷出深浅不一的坑洼,水流撞击石块的“叮咚”声,竟顺着神识传回耳际,清晰得仿佛就在耳边。
“听见没?”阿木把柴捆往墙角一放,挨着他坐下,“昨儿王大爷来说,他家菜地又被山猪拱了,那老两口守了半宿,还是没拦住。那可是他准备给孙子做腌菜的芥菜,心疼得直掉眼泪。”
韩小羽这才回过神,神识像收网似的往回缩,掠过草叶时,甚至能“闻”到露珠里混着的泥土腥气。他看向阿木,眼里带着点兴奋:“我刚‘看’到云雾谷那边有片葛藤,长得特别密,山猪最爱往那儿钻。要是在那儿设个陷阱,再撒点掺了药粉的麦麸,保准能拦住它们。”
“哦?你神识探到那儿了?”阿木挑了挑眉,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用油纸小心裹着的惊兽散,药粉里混着晒干的苍术和雄黄,散着辛辣的气味,“这药粉我昨儿刚配好,山猪闻着就晕乎乎的,跑都跑不稳,正好试试你的‘千里眼’准不准。”
韩小羽笑着点头,神识又悄悄探了出去,这次更细致了些。他“看”到葛藤丛深处有几处新鲜的蹄印,足有碗口大,蹄尖的划痕很深,显然是成年山猪留下的。旁边还有几株被啃断的玉米秆,穗子被嚼得乱七八糟,露出里面干瘪的玉米粒——想来是昨晚刚来过。
“蹄印是新的,最多过了半夜。”他指着云雾谷的方向,“从蹄印的走向看,它们是从黑风口过来的,要去王家菜地,必经葛藤丛那片窄地。咱们去那儿挖个陷阱,再把药粉混在麦麸里撒一圈,保准能成。”
阿木听得认真,从腰间解下砍柴刀,在地上画出简易的地图:“葛藤丛东边有块巨石,正好能挡住视线,咱们把陷阱挖在石头后面,再用枯枝和落叶盖好,保准看不出来。对了,得把药粉撒得隐蔽点,山猪鼻子灵,太明显了它们才不上当。”
两人收拾好东西,往云雾谷走去。韩小羽的神识始终像一道无形的屏障,在前头探路——他“看”到巨石后面藏着一窝刺猬,赶紧拉了阿木一把:“慢点,别踩着它们,小家伙缩成球呢。”阿木俯身一看,果然见几只圆滚滚的刺猬挤在石缝里,赶紧绕了过去。
走到葛藤丛附近,韩小羽忽然停下脚步,神识紧紧“锁”在前方三丈处。那里的葛藤被压倒了一片,泥土上有几道很深的沟壑,像是被什么东西拖拽过。他“看”到沟壑尽头的落叶下,露出半截灰色的布料,半截了才发现是件小孩的棉袄,袖口绣着朵歪歪扭扭的桃花。
“阿木哥,你看这个。”他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拨开落叶,把棉袄捡起来。棉袄很旧,领口磨得发亮,口袋里还塞着块啃了一半的麦饼,饼上的牙印很小,像是个七八岁的孩子留下的。
阿木接过棉袄,眉头皱了起来:“这是……李家丫头的衣裳吧?前儿她娘还来问过,说丫头一早去采野莓就没回来。”他把棉袄翻过来,看到后颈处绣着个“杏”字,“错不了,是杏儿的。你神识再探探,附近有啥动静不?”
韩小羽立刻凝神,神识像撒开的网,细密地扫过周围的葛藤、岩石和灌木丛。在东边的断崖下,他“看”到个小小的身影蜷缩在岩缝里,头发乱糟糟的,正啃着手里的野莓,脸颊上还挂着泪痕——正是李家丫头杏儿。她脚边放着个竹篮,里面只有几颗野莓,篮沿磕破了一块,想来是摔了跤。
“在断崖下的岩缝里,没受伤,就是吓着了。”韩小羽话音刚落,已经提着棉袄往断崖跑,“她好像在找路,不敢往下跳。”
阿木紧随其后,一边跑一边喊:“杏儿!别怕!我们来接你了!”
岩缝里的杏儿听到声音,猛地抬起头,眼里瞬间蓄满了泪:“阿木叔!小羽哥!”她想站起来,却踉跄了一下,原来脚踝肿得老高,显然是崴了脚。
韩小羽的神识早已“摸”清了岩缝周围的情况,知道左侧有块突出的岩石可以落脚,便踩着岩石爬下去,小心翼翼地把杏儿背起来。阿木则在下面接应,用砍柴刀劈开挡路的葛藤,开出一条通路。
“昨儿晚上就在这儿待着?”阿木帮韩小羽扶着杏儿,语气里带着心疼。
杏儿趴在韩小羽背上,抽噎着点头:“我采野莓时摔下来的,天黑了不敢喊,就抱着篮子等天亮……口袋里的饼是娘给的,舍不得吃完。”
韩小羽的神识轻轻扫过杏儿的脚踝,“看”到骨头没伤着,只是筋扭了,便松了口气:“别怕,回去让阿木哥给你敷点草药,两天就好了。对了,你娘快急疯了,回去准得抱着你哭。”
杏儿被逗得“噗嗤”笑了一声,眼泪却掉得更凶了,抓着韩小羽的衣角说:“我看到山猪了,昨晚就在岩缝外面晃悠,吓得我大气都不敢喘。它们鼻子特别灵,好像在找啥,围着岩缝转了好几圈。”
韩小羽心里一动,神识立刻扫向葛藤丛——果然,那片被压倒的葛藤旁,散落着几颗野莓,正是杏儿竹篮里掉出来的。想来是山猪闻着野莓的味找过来的,幸好岩缝够窄,它们钻不进去。
“怪不得它们昨晚没去王家菜地,原来是在这儿打转。”阿木恍然大悟,“这丫头命大,要是被山猪发现……”他没再说下去,只是把惊兽散往麦麸里拌得更匀了些,“等送杏儿回去,咱再回来设陷阱,顺便把药粉撒得密点,让那些畜生再也不敢靠近。”
送杏儿回家的路上,韩小羽的神识一直没闲着。他“看”到杏儿娘正站在村口的老槐树下张望,手里捏着块没纳完的鞋底,指节都捏白了。远远地瞧见他们,那鞋底“啪嗒”掉在地上,人已经疯了似的跑过来,一把抱住杏儿,哭得说不出话。
“多亏了小羽和阿木啊……”杏儿娘抹着泪,往他们手里塞了两个热乎乎的煮鸡蛋,“要不是你们,我这闺女……”
韩小羽把鸡蛋往阿木手里塞了一个,笑着说:“婶子别客气,举手之劳。对了,那些山猪可能还在葛藤丛,我们得赶紧去设陷阱,免得再伤到人。”
回到葛藤丛时,日头已经升到头顶。韩小羽的神识像个尽职的哨兵,仔细“查探”着周围的动静——巨石后面的刺猬已经不见了,想来是被刚才的动静惊走了;葛藤丛深处有几只山雀在啄食野果,叽叽喳喳的,倒添了几分生气;最远处的黑风口,隐约有几只山猪的影子在晃动,正慢悠悠地往这边来。
“它们来了,大概还有半柱香的功夫到。”韩小羽蹲下身,帮阿木挖陷阱,“陷阱得挖深点,再往边上撒点麦麸,引它们过来。”
阿木抡着锄头,泥土翻飞间,一个三尺深的陷阱很快成型。他往陷阱底部铺了些带刺的灌木,又在上面盖了枯枝和落叶,撒上一层薄土,看起来和周围的地面没什么两样。最后,他把拌了惊兽散的麦麸沿着陷阱边缘撒了一圈,空气中顿时弥漫开一股甜香混着辛辣的气味。
“成了。”阿木拍了拍手上的土,拉着韩小羽躲到巨石后面,“等着瞧吧,这些畜生鼻子灵得很,准会循着味儿过来。”
韩小羽的神识紧紧“盯”着黑风口。那几只山猪越来越近了,为首的是头壮硕的公猪,獠牙外露,走一步晃三晃,鼻子不停往地上嗅,显然是闻到了麦麸的香味。后面跟着两只母猪,还有几只半大的小猪崽,哼哼唧唧地跟在后面,时不时停下来啃口路边的野草。
“一共五只,那大公猪最凶。”韩小羽低声说,“它们快到麦麸圈了……”
话音刚落,那头大公猪已经走到麦麸旁,警惕地环顾四周,见没什么动静,便低下头大口嚼起麦麸来。其他山猪也跟着围过来,小猪崽们挤在最前面,吃得欢实。
“就是现在!”阿木拽了拽韩小羽的衣袖。
韩小羽立刻用神识“推”了一下离陷阱最近的小猪崽。那小猪崽被“推”得一个趔趄,正好踩在陷阱上方的枯枝上——只听“哗啦”一声,枯枝和落叶瞬间塌陷,小猪崽尖叫着掉了下去,陷阱底部的灌木发出“沙沙”的声响。
大公猪吓了一跳,猛地抬起头,冲着陷阱狂躁地哼哼,正要往前冲,却踩在了拌了惊兽散的麦麸上。不过片刻,它的动作就慢了下来,脑袋摇摇晃晃的,眼睛也眯了起来,像是喝多了酒。两只母猪想往陷阱边凑,却被阿木扔过去的石头吓退,转身想跑,却也踩了麦麸,没跑几步就晃悠悠地倒在地上,打起了呼噜。
“成了!”阿木高兴地拍了下手,“这药粉果然管用!”
韩小羽的神识“看”着陷阱里的小猪崽在灌木上扑腾,没什么大碍,便松了口气。他望着倒在地上的山猪,忽然觉得,神识能扩得这么远,能看清这么多细节,原来不只是为了修炼——能护着身边的人,能让王大爷的芥菜保住,能让杏儿平安回家,这才是最实在的用处。
日头渐渐偏西,两人把晕过去的山猪赶到早就准备好的围栏里,打算明天交给村里处理。往回走时,韩小羽的神识又不自觉地往远处探去——他“看”到王大爷正在菜地里补种芥菜,嘴里哼着小调;“看”到杏儿娘在给杏儿敷草药,杏儿手里拿着个新做的布娃娃;“看”到阿木家的烟囱里升起了炊烟,大概是在蒸红薯。
这些琐碎的、温暖的画面,像一颗颗珠子,被神识串了起来,挂在识海里,比任何修炼的进境都让人踏实。他忽然明白,感知范围扩大的意义,从来不是能看到多远的风景,而是能把身边的日子,看得更清、护得更牢。
晚风拂过,带着麦麸的甜香和惊兽散的辛辣,韩小羽深吸一口气,觉得丹田处的灵力比往日更沉稳了些。他加快脚步,跟上阿木的身影,心里想着,明天得把神识再练练,争取能“看”到村东头的磨盘——张奶奶说,她家的驴昨晚没回来,说不定是跑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