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的暮色比别处来得早。韩小羽蹲在三楼角落的旧报堆里,指尖划过第三十七张剪报时,青铜戒突然泛起一阵细碎的麻痒,像有只小虫子在皮肤下游走。这感觉与上次摸到《华夏异闻录》时如出一辙,只是更急切,像在催促他往纸页深处探。
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展开那张1923年的《申报》。报纸边角已经脆化,稍一用力就簌簌掉渣,标题用褪色的油墨印着“沪上奇闻:沈氏族人夜能视物,徒手裂石”,旁边配着幅模糊的木刻插图——画中男子身着长衫,指间缠绕着淡青色的气,那气的形态、流转的弧度,竟与他丹田运转的灵力分毫不差。
“沈氏……”韩小羽把剪报按在膝盖上,油墨的腥气混着尘埃的味道钻进鼻腔。旁边的书架被风吹得轻轻晃动,一本《江南地方志》“啪嗒”掉在地上,恰好翻开在“隐世家族”条目。他捡起来时,指腹抚过泛黄的纸页:“清末民初,江南有沈、苏、魏三族,皆习‘内息’之术,能御气、能避刃,后避入深山,踪迹难寻。”
“内息……”韩小羽的呼吸猛地顿住。陈道长教他运气时,总说这是“内息流转”,原来这并非新夏独有。他赶紧往书架深处钻,膝盖磕在铁架上也顾不上疼,在顶层的《民俗异闻考》里翻到更详细的记载:“沈族居于莫干山深处,族中子弟十五岁后需经‘淬体’,以地心铁浸浴,引气入体,三月后方能御气裂石……”
“地心铁!”他攥紧青铜戒,戒面的温度骤然升高,烫得指尖发麻。老石匠临终前说过,新夏的铁矿脉与莫干山同出一脉,当年陈道长云游归来,就是从莫干山带回的地心铁,才亲手铸了这枚戒指。他忽然想起戒内侧刻着的小字——“沈氏支流,新夏一脉”,以前只当是老石匠随手刻的,现在想来,或许藏着更大的秘密。
正看得入神,身后传来书页翻动的轻响。韩小羽迅速把剪报夹进《民俗异闻考》的书脊里,指尖的灵力悄悄沉进丹田,转身时脸上堆起茫然的笑,像个找错书的学生。
来人是林舟,手里拿着本《电磁学原理》,镜片后的眼睛在暮色里亮得惊人:“又见面了。你也对这些旧闻感兴趣?”他指了指韩小羽怀里的书,“我刚在楼下翻到本《天目山志》,说山里住着会‘隔空取物’的苏姓族人,跟你上次说的老道有点像。”
韩小羽的心沉了沉。《江南地方志》里明确记载“苏族擅医,能以气御针”,林舟提到的“苏姓族人”显然与之吻合。他故意挠挠头,装傻道:“就是看着玩,这些传说哪能当真?你看这书里说有人能徒手裂石,怕不是编故事骗小孩的。”
“可我爷爷留下的日记里画着这个。”林舟翻开牛皮笔记本,上面用铅笔勾勒着个环形纹样,戒面刻着细密的松针,与青铜戒的菱角花纹虽不同,边缘的云纹却如出一辙,“他说这是苏族的‘引气环’,能聚气疗伤,当年他在天目山遇雪,就是靠这环才没冻僵。”
韩小羽的灵力突然躁动起来,像被磁石吸引的铁屑,顺着血脉往指尖涌。他盯着那松针纹样,突然想起陈道长临终前攥着他的手说的话:“天下气脉本是一体,新夏的根,不在山,而在人。”难道这些隐世家族,与新夏有着剪不断的联系?
“这环……看着像个普通的银镯子啊。”韩小羽故意把“引气环”说成“银镯子”,眼角的余光却瞥见林舟笔记本的夹层里,露出半张泛黄的照片——一群穿长衫的人站在山门前,门楣上的匾额写着“沈氏宗祠”,旁边的石碑刻着“莫干山”三个大字。
暮色漫过窗台时,韩小羽才假装“看够了”,抱着书往楼下走。经过报刊栏时,一张被风吹得卷边的启事引起了他的注意。启事是用毛笔写的,墨迹已经发灰:“寻沈氏后人,知‘淬体池’方位者请联系,必有重谢。”落款是个模糊的朱砂印章,印文被雨水泡得晕开,隐约能辨认出是“魏”字。
他心里一动。《民俗异闻考》里说,魏族擅追踪,尤精“气脉术”,能凭残留的灵力寻到百里外的族人踪迹。这则启事,莫非是魏族人在找沈族?
回到芦苇荡时,李三郎正举着铁矛撬礁石,矛尖戳进石缝里,“咔”地崩出个豁口。张婶蹲在旁边捡贝壳,见韩小羽回来,赶紧递过块烤好的海鱼:“城里有啥消息不?特研部的人下午在镇上转了三圈,像是在找啥。”
韩小羽把剪报和启事铺在船板上,潮风带着水汽吹过来,纸页簌簌作响。“你们看,”他指着沈族淬体的记载,指尖点过“地心铁浸浴”几个字,“他们能用这法子引气入体,说明能控制地球的杂磁场。说不定……他们知道怎么帮我稳住灵力,到时候就算特研部布下天罗地网,咱也能凭着气脉找到回家的路。”
张婶突然拍了下手,贝壳从手里滑进水里:“我想起个事!上次在废品站捡的旧皮箱里,有件绣着松针的蓝布马甲,针脚密得很,当时觉得晦气就扔了……现在想来,那松针的绣法,和林舟画的纹样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扔在哪了?”韩小羽猛地站起来,青铜戒烫得像块火炭。苏族的引气环、沈族的淬体池、魏族的启事,这些线索像散落的珠子,突然被一根线串了起来。
“就镇上的垃圾场,靠东边的那个土坡。”张婶往西边指了指,“不过特研部的人前两天在那翻了半天,戴着白手套,把废报纸都扒得整整齐齐,不知道在找啥。”
韩小羽的心沉了下去。特研部连隐世家族的信物都在追查,显然早就盯上了这些“超凡者”。他望着远处的莫干山轮廓,夕阳把山尖染成金红色,像新夏矿洞顶的霞光,那里藏着的沈族,会不会已经被特研部找到了?
“得去趟莫干山。”他摸出那则寻人启事,指尖的灵力悄悄漫过纸面,想从中探到魏族人的气息。可启事上的气脉太乱,混着油墨、雨水和无数人的指纹,根本辨不清源头。“沈族的淬体池里有地心铁,说不定能帮戒指充能。你还记得不?老石匠说这戒指要常泡在地心铁水里,才能保持‘气脉相通’。”
李三郎把铁矛往船板上一戳,矛杆颤了颤:“那还等啥?现在就动身!晚上走水路,避开特研部的检查站。”
韩小羽却按住他的手,目光落在启事的“魏”字印章上:“魏族在找沈族,特研部在找他们所有人。咱们现在过去,就是往网里钻。”他捡起块贝壳,在船板上画了个简易地图,“得藏在暗处,像新夏的猎人跟踪野猪那样,先找魏族人,跟着他们的踪迹走,等他们找到沈族,咱再趁机打听淬体池的事。”
张婶往火堆里添了把干芦苇,火星子溅起来,映亮了她手里的草药包:“我这有‘寻踪草’,新夏的猎人都用它追踪野兽。磨成粉撒在身上,能掩盖自己的气脉,别人就算会‘气脉术’,也闻不到咱的动静。”
夜色渐浓时,渔船悄悄往芦苇荡深处漂。韩小羽把剪报和启事折成小块,塞进青铜戒内侧的缝隙里——这戒指不仅能镇气,还能屏蔽灵力波动,上次在特研部据点外试过,他们的探测器连半分异常都没测出来。
他靠在船舷上,望着莫干山的方向。月光透过芦苇叶的缝隙洒下来,在水面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新夏矿洞里的萤火虫。丹田的气沉稳流转,比在图书馆时稳了许多,大概是青铜戒感应到同源的气脉,开始自发地调节。
“你说,沈族人会不会认识陈道长?”李三郎的声音在夜色里发飘,他正用砂纸打磨铁矛上的豁口,“要是认识,说不定能给咱指条近路。”
韩小羽笑了笑,摸出藏在怀里的《民俗异闻考》。书页间夹着的沈族插图在月光下泛着微光,画中男子的气脉流转路径,与陈道长教他的口诀完全一致。“说不定,陈道长就是沈族人。”他想起老道总爱说“江南的梅子比新夏的酸”,以前只当是随口说的,现在想来,或许藏着对故乡的念想。
风掠过芦苇荡,发出沙沙的声,像无数人在低声絮语。韩小羽握紧拳头,戒面的菱角花硌着掌心,带来踏实的痛感。这些隐世家族的传闻,就像散落在地上的铁屑,而青铜戒是块磁铁,正把它们一点点吸拢。或许找到沈族的那天,他不仅能稳住灵力,还能知道新夏的根到底扎在何处,知道陈道长没说完的话里,藏着怎样的故事。
远处传来夜鸟的啼叫,李三郎已经靠在船板上打起了呼噜。韩小羽把书抱在怀里,指尖轻轻拂过“沈氏支流,新夏一脉”的刻字。不管前路有多少迷雾,只要这股气还在,这枚戒指还在,他就一定能顺着气脉,摸到回家的门。
船板下的水轻轻晃着,像在应和他的心意。韩小羽闭上眼睛,丹田的气顺着经脉缓缓游走,这一次,没有滞涩,没有杂乱,像找到了熟悉的河道,稳稳地流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