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在崎岖山道上颠簸疾驰,将弥漫着不安与混乱的勐拱镇彻底甩在身后浓重的山雾之中。窗外,雨后的山林呈现出一种过于鲜亮的翠绿,湿气裹挟着泥土和腐烂植被的气息,不断从车窗缝隙涌入。
姜晚(姜糖)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她的脸色依旧带着一丝刻意的苍白和疲惫,但体内,却是前所未有的充盈与“饱胀”感。空间内那汪新生的“灵髓池”静静荡漾,散发着温和而持续的能量滋养,快速修复着她因爆发式汲取和持续精神紧张带来的损耗。暴涨至接近二十米的感知场,如同一个无形的、更加灵敏的雷达,忠实地将周围环境的一切细节反馈回来——车轮碾过碎石的震颤,林间鸟兽受惊的窜动,山风穿过峡谷的呜咽……
以及,那几丝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的、如同风中絮语般微弱却执着的同源“呼唤”。
它们来了。
那些被主“矿脉之灵”碎片(如今已成为她空间核心一部分)吸引而来的、更加零散、飘渺的残余“灵性”。
起初只是感知场边缘若隐若现的扰动,像是远处湖面泛起的涟漪。随着车子不断前行,这种扰动变得越来越频繁,也越来越具体。姜晚能“感觉”到,它们并非实体,而是某种极其稀薄、凝聚了微弱地质信息与能量印记的“存在”,如同矿脉散逸在天地间的“游魂”。它们从后方、从两侧的山林深处、甚至从脚下的地脉隐约延伸而来,目标明确——直指她,或者说,直指她掌心里那个正在脉动、散发着诱人“灵髓”气息的奇异空间。
陆铮坐在她旁边,姿态看似放松,但姜晚那扩展的感知能清晰地捕捉到他体内能量场始终处于一种高度内敛的警戒状态。他的目光大部分时间落在窗外飞掠的景色上,似乎在观察路线和地形,但偶尔,会极快地、如同不经意般扫过她的侧脸和搭在膝盖上的右手。
他在观察,也在等待。等待她露出破绽,或者,等待某个确认的时机。
姜晚心中雪亮,却不动声色。她甚至刻意将呼吸调整得略显急促,眉心微蹙,仿佛仍被之前的惊吓和身体不适困扰。
车子驶入一段相对平直、两侧山势稍缓的路段。阳光艰难地穿透云层缝隙,在湿漉漉的路面上投下几块晃动的光斑。
就在这一刹那!
一直尾随在感知场边缘、如同萤火般游弋的几缕矿脉“游魂”,仿佛抓住了某种气机变化的间隙,骤然加速!
它们不再仅仅是模糊的“感觉”,而是在姜晚那强化后的感知视野中,化作了肉眼不可见、但她却能清晰“看”到的、几缕细如发丝、闪烁着极其微弱的土黄、灰白或乳白光泽的“光带”!它们如同受到无形漩涡吸引的飞蛾,划破空气(或者说能量场),无视物理障碍,从后方、从左侧的山坡、甚至从车底盘下的地面缝隙中钻出,以惊人的速度,朝着她——更准确地说,是朝着她右手掌心——电射而来!
速度太快!而且它们的“本质”似乎介于能量与信息之间,常规物理屏障(如车门、车窗)对它们几乎没有阻碍作用!
姜晚瞳孔骤缩!她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也根本无法在陆铮眼皮底下做出任何阻挡或掩饰的动作!
就在那几缕“光带”即将触及车体的瞬间,她右手掌心那浅淡的印记,骤然爆发出无法抑制的、滚烫的热度!与此同时,空间内部那汪“灵髓池”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剧烈荡漾起来,中心散发出比平时强烈数倍的吸引力!
“嗡——!”
一声只有姜晚自己能“听”到的、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低沉共鸣响起!
那几缕疾射而来的矿脉“游魂”,在触及车身外围的刹那,像是融化的冰雪般,没有丝毫阻滞,径直“穿透”了金属和玻璃,精准无比地没入了她掌心的印记之中!
“唔!”
姜晚控制不住地发出一声极低的闷哼,身体猛地一颤!一股混杂着冰凉、厚重、以及无数破碎地质记忆信息的奇异洪流,顺着掌心汹涌而入!这股洪流虽然单个体量远不及之前吞噬的主灵碎片,但数股合一,且来得突然,依旧让她眼前一黑,脑袋像是被塞进了一团混杂的沙石,胀痛不已。
空间内部,更是瞬间掀起了小小的波澜!
新涌入的、带着不同“个性”(有的沉稳如山,有的暴戾如雷,有的阴冷如渊)的零碎灵性,与空间核心的光湖甫一接触,便引发了剧烈的反应!光湖的旋转骤然加速,乳白色的光芒明灭不定,边缘甚至激荡起细小的能量浪花!那汪新生的“灵髓池”也剧烈波动,池水(如果那可以称之为水)仿佛沸腾,不断有新的、颜色略异的“露珠”从池底析出,又迅速被原有的灵髓中和、同化。
整个空间都在微微震颤,如同一个消化不良的胃袋,努力消化着这些突然闯入的、带着“野性”的“食物”。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在现实世界里,除了姜晚那一声压抑的闷哼和瞬间苍白的脸色,以及右手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之外,再无其他明显异状。
然而,这细微的变化,却没能逃过近在咫尺、且全神戒备的陆铮!
就在姜晚闷哼颤动的瞬间,陆铮一直落在窗外的目光骤然收回,锐利如鹰隼般锁定了她!他的动作快得不可思议,几乎在姜晚蜷缩手指的同时,他的左手已经如同铁钳般伸出,一把抓住了她的右手手腕!
触手冰凉,甚至带着一丝不正常的轻颤。掌心处,那浅淡的圆形印记,此刻在他指尖下,竟隐隐传来一种……灼热的触感?以及,一丝极其微弱、但绝不属于人体正常温度或肌肉颤动的、难以言喻的“脉动”?
陆铮的瞳孔猛地收缩!他常年游走于危险与秘密之间,见识过各种奇异的现象和人体潜能,但如此诡异的感觉,却从未有过!这绝不是什么“脑震荡后遗症”或“惊吓过度”能解释的!
“怎么了?”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探究,目光紧紧逼视着姜晚的眼睛,试图从那双骤然睁大、还残留着一丝痛苦和茫然的眸子里,找出真相。
姜晚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手腕被他攥得生疼,那灼热的掌心印记更是在他指尖的压迫下突突直跳,仿佛随时会暴露更多秘密。空间内部的震荡尚未完全平复,涌入的杂乱信息还在冲击着她的意识。
危急关头,姜糖那属于星际指挥官的超强意志力发挥了作用。她没有试图挣脱(那只会显得心虚),反而就着陆铮的力道,将身体更软地靠向他,脸上迅速堆砌起混合着痛苦、惊吓和委屈的神情,眼圈瞬间泛红,声音带着真实的(被捏疼的)颤抖和哭腔:
“疼……林铮,你捏疼我了……” 她像是被他突然的粗鲁动作吓到,又像是终于崩溃,“我……我不知道……刚才突然心口发慌,好像……好像又地震了……头好晕……” 她语无伦次,将身体的异常反应再次归结于“地震后遗症”和“惊吓过度”,同时巧妙地利用女性示弱的优势,试图激发对方一丝本能的保护欲或至少是歉疚。
陆铮紧紧盯着她,手上的力道未松,眼神里的探究与惊疑如同实质的冰锥。他能感觉到她身体的轻颤和体温的异常(一部分是真实的能量冲击反应),能看清她眼中的痛苦和慌乱(半真半假),也能“感觉”到,在他抓住她手腕的瞬间,她掌心那奇异的灼热和脉动,似乎……减弱了一丝?或者说,隐藏了起来?
是错觉?还是……这东西能受她控制?
他从未像此刻这般,觉得身边这个看似柔弱、一路依赖他的“未婚妻”,如此陌生而充满谜团。
开车的疤脸被后座的动静惊动,透过后视镜瞥了一眼,看到陆铮抓着姜晚的手腕,姜晚泫然欲泣的样子,只当是这对“城里情侣”在闹别扭或者女孩又在撒娇喊疼,不耐烦地嘟囔了一句:“坐稳了!这破路!”
陆铮又深深看了姜晚几秒,那目光仿佛要穿透她的皮肉,直抵灵魂深处。最终,他缓缓地、一点一点地松开了手指。
姜晚立刻将手抽回,缩在身前,用左手轻轻揉着被捏出红痕的手腕,低着头,肩膀微微耸动,无声地抽泣着,将一个受惊、委屈又不敢反抗的弱者形象演绎到了极致。
陆铮没有再碰她,也没有再追问。他只是重新靠回椅背,闭上了眼睛。但姜晚那扩展的感知场能清晰地“感觉”到,他体内那股凝练的能量场,此刻正以前所未有的强度高速运转、分析,如同一台开足马力的精密仪器,将刚才捕捉到的所有异常细节——她掌心的灼热脉动、瞬间的体温变化、身体的颤抖频率、眼神的细微闪烁——全部输入,进行着冷酷的推演。
怀疑,已经不再仅仅是怀疑。他几乎可以确定,她身上有“东西”。一个不同寻常的、可能与能量有关、甚至能引起地质“游魂”追逐的“东西”。
只是,他还无法确定那“东西”究竟是什么,有多大危害,以及……她到底是谁,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车内的气氛降到了冰点,比勐拱镇阴冷的地下洞穴还要令人窒息。
姜晚维持着低声抽泣的姿态,心中却是一片冰封的冷静。危机暂时缓解,但警报已经升至最高级。陆铮的试探不会停止,只会更加隐蔽和致命。
而她的空间,在经过短暂的震荡后,正在快速平复。新涌入的零碎矿脉灵性,在空间核心光湖强大的同化力量和“灵髓池”的调和下,逐渐被分解、吸收、融合。光湖的旋转重新变得平稳,甚至因为吸收了这些带有不同“特质”的灵性,其光芒似乎更加醇厚内敛,对能量的转化效率也隐约有了一丝提升。“灵髓池”在经历了短暂的“沸腾”后,池水变得更加清澈透亮,散发出的生机气息也越发浓郁。
虽然过程惊险,但这些自动送上门来的“零嘴”,确实进一步滋养了空间。
只是,代价是暴露了更多的异常,引来了陆铮更深的警惕。
车子继续颠簸前行,距离边境线越来越近。
姜晚缓缓止住了抽泣,依旧低着头,看着自己微微发红的手腕,和掌心那已经恢复常温、不再显眼的浅淡印记。
她知道,与陆铮之间那层薄薄的、名为“未婚夫妻”的伪装,经此一事,已经出现了无法弥合的裂痕。
接下来的路,是最后的归途,也可能是……摊牌的前夜。
带刺的玫瑰,在悄然吞噬了追随而来的“矿脉游魂”后,其隐藏的奇异本质,终于在那位敏锐的“未婚夫”面前,露出了无法再完全掩饰的冰山一角。
山风呜咽,林涛阵阵。
车内无声,各怀心思。
而遥远的群山深处,似乎仍有更多微弱而执着的“气息”,在冥冥中感应、汇聚,朝着这个移动的“漩涡”,悄然尾随。
【天灾倒计时:剩余17天10小时15分。】
时间,从未停歇。而漩涡的中心,正在驶向既定的终点,也是未知的变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