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的路似乎比来时更加漫长而压抑。越野车在越发颠簸、似乎随时可能被新落下的碎石或地震裂隙阻断的山路上艰难爬行。车窗外的景象愈发荒凉破败,随处可见地震留下的狰狞伤口——山体滑坡掩埋了小径,树木拦腰折断,裸露的岩层如同大地的伤疤。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尘土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源自“鬼哭坳”方向的、令人不安的硫磺与某种腐朽气息混合的味道。
车厢里一片死寂。疤脸和铁头全神贯注地开车,脸色紧绷,不时低声咒骂着糟糕的路况。老岩坐在副驾驶,一直沉默地望着窗外,浑浊的眼睛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恐惧、警惕,还有一丝……姜糖(姜晚)通过扩展至十五米的感知场隐约捕捉到的、深藏的贪婪?
陆铮和姜晚依旧坐在后排。姜晚维持着虚弱昏睡的姿态,头靠着车窗,呼吸轻浅,仿佛真的因为脑震荡和惊吓而精神不济。实则,她的感知场如同最精密的雷达,无声地扫描着车内车外的一切。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陆铮体内那股凝练能量场持续处于一种高度戒备的“半激活”状态,如同绷紧的弓弦,不仅对外界环境保持警惕,更有一小部分注意力,如同无形的探针,始终若有若无地笼罩着她。他在观察她每一次呼吸的频率,肌肉最细微的紧绷与放松,甚至……皮肤下血液流动的些微异常?
他果然没有放下怀疑。甚至,因为“鬼哭坭”的异变和她的“快速恢复”,这份怀疑变得更加强烈和具象化。
但姜晚此刻更多的注意力,却被自己身体内部和那个膨胀空间的变化所吸引。
意识沉入空间,那片乳白色的能量光湖依旧在缓缓旋转,中心的“奇点”脉动平稳有力,每一次脉动都带动整个空间产生微不可察的、和谐的能量涟漪。750立方米(或许更大)的稳定区域如同一个初生的、静谧的微缩宇宙。堆放在光湖边缘的物资被一层柔和的光晕包裹,状态前所未有的稳定。
而更让她惊奇的是,当她的意识与空间核心(那片光湖)高度同步时,她对现实世界的感知,尤其是对能量和物质的“解析”能力,似乎得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强化和延伸。
她不需要刻意动用那新解锁的“物质微观解析”能力,仅仅是让感知场自然拂过车窗外飞速掠过的山岩、泥土、断裂的植物,那些物质内部最基础的成分信息、能量残留的痕迹、甚至它们所经历的微弱“历史”(如近期承受的压力、接触的化学物质),就如同被解码般,化作清晰的信息流涌入她的意识!
这块岩石主要成分是花岗岩,内部有微弱的石英和长石能量残留,最近三天内承受过至少两次剧烈挤压……
那片泥土含水量偏高,含有植物根系腐烂产生的有机酸,以及……微量的、与“鬼哭坳”方向类似的硫化物粉末……
那株折断的灌木,断裂处细胞活性正在急速衰减,但其根系深入的地下约两米处,有极其微弱但持续的……水脉流动?不,不仅仅是水,还带着一丝……极其稀薄的、熟悉的同源能量?
这简直像是开了“物质透视”和“能量视觉”的双重外挂!虽然解析深度和范围还受限于她自身精神力和空间核心的稳定度,但这种能力在寻找矿脉、分析环境、甚至识别危险物质方面,无疑具有革命性的意义!
阿尔法也在意识中不断记录、分析着这些海量信息,尝试构建更精确的地质模型和能量分布图。
就在姜晚沉浸在这种新奇的感知体验中时,车子猛地一个急刹,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向前冲去。
“妈的!路断了!”疤脸狠狠砸了一下方向盘。
前方,一处显然是新近形成的巨大滑坡体,彻底掩埋了山路,泥石流夹杂着断裂的树木,形成一道难以逾越的屏障。更糟糕的是,滑坡体两侧的山体看起来极不稳定,仍有碎石簌簌落下。
“掉头!找别的路!”铁头吼道。
疤脸试图倒车,却发现后方不远处也有落石挡住了部分路面,倒车空间极其有限。一时间,车子被困在了一段相对狭窄、两侧都是陡坡的险路上。
“下车!看看能不能清理出一条道!”疤脸当机立断,推开车门跳了下去,铁头和另外两个护卫也跟着下车,开始尝试搬动较小的石块。
老岩也下了车,警惕地观察着两侧山体。陆铮回头看了一眼似乎被急刹惊醒、正茫然看着窗外的姜晚,沉声道:“待在车上,锁好车门。” 说完,他也推门下车,加入了查看路况的行列。
机会!
车上只剩下姜晚一人!虽然疤脸等人就在不远处,陆铮的感知也随时可能扫过来,但这无疑是测试新能力、同时探查周围环境的绝佳时机!
她依旧维持着虚弱的表情,目光“担忧”地望向车外忙碌的男人们,右手却轻轻贴在了身下的车座皮革上。
意识与空间核心的连接瞬间加强!
“物质微观解析”能力被她小心翼翼、极其克制地调动起来,目标不是车座,而是透过车体底盘,投向下方的大地!
刹那间,一股远比之前透过空气感知要清晰、厚重、复杂得多的信息洪流,顺着她的掌心、顺着空间的链接,汹涌而至!
她“看”到了!
脚下并非坚实的岩层,而是一个相对松散的、由风化碎石、黏土和古代河床沉积物混合而成的“填充层”,厚度大约五到八米。填充层下方,才是真正的基岩。而在基岩之中,在偏东南方向(大致是“鬼哭坭”和勐拱镇的中间方位)约三十米深的地层里,数条虽然细小、但能量活性明显高于周围岩层、呈现出特定矿物(如辉石、角闪石)富集趋势的脉络,如同大地的毛细血管,隐约显现!
虽然这些脉络的能量浓度远不如被她吸收的“矿脉之灵”,也未必直接指向高品位翡翠矿藏,但它们的存在本身,就是最有力的线索!证明了这片区域地下确实存在活跃的、与玉石形成相关的矿化作用!而且,根据这些脉络的走向和能量衰减梯度,阿尔法可以逆推出更可能的主矿脉富集区域!
更让她心跳加速的是,在解析脚下地层结构时,她的感知捕捉到了一丝极其隐晦的、与空间光湖能量同源,但又带着某种“标记”或“呼唤”意味的微弱波动,从更深处、更遥远的地方传来,一闪而逝。
那是什么?另一缕“矿脉之灵”的残留感应?还是某个大型能量节点(主矿脉)的遥远共鸣?
姜晚强压住心中的激动,迅速收回了能力。这种深度解析对精神力消耗不小,她感到一阵短暂的眩晕,脸色也更白了几分。
车外,男人们勉强清理出了一段可以让车子小心通过的狭窄通道,但两侧山体落石的威胁并未解除。
“快!上车!冲过去!”疤脸跳上驾驶座,怒吼道。
所有人都以最快速度回到车上。陆铮坐回姜晚身边时,目光在她格外苍白的脸上停留了一瞬,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车子发出咆哮,轮胎碾过松动的碎石,险之又险地擦着滑坡体的边缘,在不时有石块滚落的威胁下,冲过了这段死亡路段。
直到驶出危险区,车上所有人才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但姜晚知道,真正的危险,或许才刚刚开始。她刚刚的探查,虽然隐蔽,但能力发动时难免引起自身能量场的细微扰动。陆铮……是否有所察觉?
而且,她发现的那几条地下能量脉络,以及那丝神秘的呼唤波动,像诱人的饵食,不断撩拨着她的心弦。必须在撤离前,想办法获取更多信息,甚至……如果有可能,靠近探查!
车子继续向着勐拱镇方向行驶。天色越发阴沉,似乎有一场暴雨正在酝酿。
当勐拱镇那杂乱破败的轮廓终于出现在雾气弥漫的视野中时,姜晚心中非但没有松口气,反而更加沉重。
孙老板的院子如同张开的巨口,等待着他们。
而她的空间里,那吞噬了矿脉之灵后获得的、如同幼龙般蛰伏的力量,也正在无声地苏醒、躁动。
她能感觉到,掌心的印记,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灼热。
勐拱镇,这个混乱的边境巢穴,即将成为她与陆铮、与孙老板、与那未知的矿脉秘密、以及与步步紧逼的天灾倒计时之间,下一场无声交锋的舞台。
带刺的玫瑰,根系已深入黑暗,感知已洞穿迷雾。
接下来,是该谨慎隐藏,还是……伺机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