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时后,周广财准时出现在酒店大堂。他看到并肩走来的陆铮和姜晚,眼睛一亮,热情地迎了上来。
“林先生,姜小姐,昨晚休息得好吧?今天气色看着不错!”他的目光在两人脸上扫过,尤其在姜晚身上多停留了一瞬。今天的姜晚穿着简洁利落,长发扎成了清爽的低马尾,脸上带着浅笑,眼神清澈,比起昨天初到时似乎少了些拘谨,多了几分沉静。
“挺好的,谢谢周师傅。”陆铮微微颔首,目光看似随意地掠过周广财身后,“今天怎么安排?”
“会长交代了,今天带两位去见见我那位在勐拱镇做生意的表亲,老岩。”周广财压低了些声音,“他路子广,那边三教九流都认识一些。要是两位真想去缅北看看,找他安排最稳妥。不过他这人脾气有点怪,说话直,两位多包涵。”
“应该的,麻烦周师傅引荐。”陆铮神色不变。
姜晚则适时地露出一点好奇和期待:“听周师傅这么说,岩叔一定是个很有趣的人。”
周广财呵呵一笑:“有趣谈不上,就是个老江湖。咱们上车吧,他约的地方在城边,清净,说话方便。”
车子驶离酒店,朝着腾冲城郊外开去。越往外走,建筑越发稀疏,取而代之的是大片农田和起伏的山丘。阳光很好,透过车窗洒在身上暖洋洋的,但车内的气氛却随着目的地的临近而略显凝滞。
陆铮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但姜晚能通过感知场清晰地感觉到他体内能量场的微妙变化——更加凝练,更加警惕,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她自己也将感知场维持在“基础警戒”模式,右手插在外套口袋里,掌心那浅淡的印记微微发热,与意识深处那广阔的空间产生着无声的共鸣。228立方米的空间静静存在,给她一种前所未有的底气。
车子最后停在城郊结合部一个看起来颇有些年头的农家乐门口。院子挺大,种着些瓜果蔬菜,鸡鸭在角落踱步,看起来就是普通的乡村饭庄。但门口停着的几辆外地牌照的越野车,以及隐约从里面传来的、并非农家乐该有的低沉交谈声,暗示着这里并不简单。
周广财显然熟门熟路,带着两人直接穿过前院,走进后面一个独立的、带个小天井的包厢。包厢里已经坐着一个人。
那人看起来五十多岁,比周广财更黑更瘦,脸上皱纹如同刀刻,一双眼睛不大,却精光四射,穿着普通的深蓝色工装,手指关节粗大,指甲缝里还残留着些许洗不净的泥垢。他独自坐在圆桌旁,面前摆着一壶茶,两个杯子,正在自斟自饮。听到脚步声,他抬起眼皮,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进门的三人,在陆铮身上顿了顿,最后落在姜晚脸上,停留的时间更长一些,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估量。
“老岩,人我给你带来了。这位就是林先生,这位是林先生的未婚妻,姜小姐。”周广财笑着介绍,态度比之前更加客气几分,“林先生,姜小姐,这就是我表亲,岩保山,我们都叫他老岩。”
“岩叔,您好,打扰了。”陆铮上前一步,伸出手,语气不卑不亢。
老岩这才慢腾腾地站起来,伸出粗糙得像砂纸一样的手和陆铮握了握,力道不小。“林先生,坐。”他的声音嘶哑,带着浓重的当地口音,吐字却很清晰。他又看向姜晚,目光在她插在口袋里的右手和清秀的脸上来回扫了两下,扯了扯嘴角,算是打了个招呼:“姜小姐。”
“岩叔好。”姜晚微微点头,露出一个礼貌而略显腼腆的微笑,然后在陆铮拉开的椅子上坐下,右手依然很自然地放在腿上,用外套下摆虚掩着。
周广财张罗着倒茶,老岩则重新坐下,点了一支味道很冲的土烟,深深吸了一口,眯着眼睛看向陆铮:“林先生想去看矿?”
开门见山,毫不拖泥带水。
“是有这个想法。”陆铮端起茶杯,神色平静,“国内市场竞争激烈,想到源头看看,找找机会。也顺便,带我未婚妻见识见识。”他说着,看了姜晚一眼,眼神温和。
老岩吐出一口烟圈,烟雾模糊了他精悍的面容:“源头?帕敢、莫西沙、后江……现在哪个源头都不太平。政府军、独立军、私人武装,还有各路想发财想疯了的亡命徒。你们这样……”他目光在陆铮和姜晚身上又扫了一圈,“细皮嫩肉的,去了那种地方,不是送菜?”
这话说得极其不客气,甚至带着点讥讽。周广财脸上有些挂不住,想打圆场,却被陆铮一个眼神制止了。
陆铮放下茶杯,声音依旧平稳,却带上了一丝属于“林铮”的、混迹商场应有的锐气:“风险与机遇并存,这个道理我懂。正因为不太平,才有机会拿到别人拿不到的货,谈成别人谈不成的生意。至于安全……”他顿了顿,看着老岩,“所以才需要找岩叔这样可靠的中间人。价钱,不是问题。”
老岩盯着陆铮看了几秒,忽然咧嘴笑了笑,露出被烟熏得发黄的牙齿:“有点胆色。不过光有胆色和钱不够。那边认的是实力、是路子、是‘自己人’。”他敲了敲桌子,“你们想去,可以。但我有条件。”
“岩叔请讲。”
“第一,一切听我安排。我说去哪就去哪,我说不能碰的东西,绝对不许碰。第二,”他看向姜晚,“这位姜小姐,最好留在国内等。那边不是女人该去的地方,尤其是……”他话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尤其是姜晚这种看起来娇滴滴的。
姜晚放在腿上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但脸上适时地露出混合着失望和担忧的神情,看向陆铮。
陆铮沉吟了片刻,摇摇头:“岩叔的好意心领了。但姜晚对地质矿物很有兴趣,这次也是专程陪她来的。她必须跟着我。”他的语气温和却坚定,带着不容置疑,“不过您放心,她很听话,不会乱跑乱问。安全方面,我会负责。”
老岩眉头皱了起来,似乎对陆铮的坚持很不满,又打量了姜晚几眼,哼了一声:“随你。出了事别后悔。”他不再纠结这个问题,转而开始说一些具体的安排和注意事项,比如需要准备什么证件(当然是伪造的)、走哪条路线、在勐拱镇大概停留多久、可能接触哪些人、基本的行规和禁忌等等。他的语速很快,信息量很大,夹杂着不少当地的土话和黑话。
陆铮听得很认真,偶尔提问,都切中要害。姜晚也一副认真聆听的样子,实则意识中正与阿尔法飞速记录和分析着老岩的每一句话,并同步构建着关于勐拱镇及周边区域更详细的情报图。她的感知场也悄然扩展到极限,5.5米的半径刚好能将老岩完全笼罩在内。
在感知场中,老岩的生命能量场远比周广财强悍和混乱,带着一种长期在危险环境中摸爬滚打留下的“煞气”和警觉。他的能量波动在他提到某些特定地名(如“野人山”、“鬼哭坳”)和武装派别时,会出现极其细微的异常起伏,阿尔法迅速标记出这些点,作为后续需要重点警惕或探查的区域。
同时,姜晚也注意到,当老岩的目光偶尔掠过她放在腿上的右手时,她掌心那浅淡的印记似乎会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惕动”,仿佛在预警着什么。这让她心中更加警惕,将右手往外套深处又缩了缩。
谈话持续了将近一个小时。最后,老岩掐灭了烟头,站起身:“基本情况就这样。你们回去准备,证件和‘买路钱’准备好。三天后,还是这里,我带你们过境。记住,这三天,低调点,别惹事。”
“明白,多谢岩叔。”陆铮也站起身,伸出手。
老岩再次和他握了握,这次力道似乎轻了一些。“三天后,上午九点,别迟到。”他说完,对周广财点了点头,便径直离开了包厢,背影干脆利落。
周广财松了口气,擦了擦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对陆铮和姜晚笑道:“老岩就这脾气,但办事靠谱。他答应带路,事情就成了一半。”
返回市区的路上,车内的气氛有些沉默。周广财试图找些轻松的话题,但陆铮只是简单应和,姜晚也显得有些心事重重——一半是扮演,一半是真的在消化刚才的信息和暗自警惕。
回到酒店房间,关上门。陆铮第一件事依旧是检查环境,确认安全后,他看向姜晚,目光深沉:“这个岩保山,不简单。他答应得太干脆了,条件也过于‘宽松’。”
姜晚点点头,她在感知场中也感觉到了老岩身上那种隐藏极深的、不同于普通中间人的复杂气息。“他好像……并不完全相信我们‘玉石商人’的身份。尤其是在你坚持要带上我的时候,他的反应有点奇怪。” 她斟酌着用词,没有提及自己掌心的异样。
“嗯。”陆铮走到窗边,背对着她,“他有他的算盘,我们有我们的目的。互相利用罢了。但这三天,我们要做好最坏的打算。装备、身份、应变方案,都要重新核查。”
“好。”姜晚应道。她走到自己的行李箱旁,开始整理东西,右手始终习惯性地半掩在袖中。掌心的印记微微发热,连接着那个228立方米的隐秘空间。
三天后,真正的冒险才开始。而那个看似粗豪、眼神精明的老岩,究竟在盘算什么?勐拱镇,又隐藏着怎样的危险与机遇?
姜糖不知道答案。但她知道,自己拥有的底牌,或许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多,也都要……不可预测。
她轻轻握了握右手,掌心印记传来温润而坚定的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