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姜峰那副快要灵魂出窍的模样,再看看陆铮那张看不出喜怒、但眼神明显写着“你继续编”的脸,姜糖忽然觉得自己刚才那个“薅羊毛”的解释,力度还不够,得再添把火,加点“人间真实”的辛酸料。
她脸上的笑容慢慢垮了下来,嘴角向下撇,眉毛耷拉下来,眼睛里瞬间就蒙上了一层水汽——不是哭,就是那种又委屈、又窘迫、还带着点破罐子破摔的光。她吸了吸鼻子,声音都带上了一点不易察觉的哽咽(演技十级),开始了新一轮的“卖惨”:
“陆少校,您是不是觉得我特贪心,特不要脸,跑来占国家便宜?”她先给自己扣帽子,降低对方预期,“可我……我实在是没办法了啊!”
她伸出三根手指,在陆铮面前晃了晃,又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来,一脸痛心疾首:“您知道我来部队‘实习’之前,我自己手里攒了多少钱吗?就三千多!三千多块!在城里够干嘛的?租个像样点的单间押一付三都不够!”
她掰着手指头开始算账,语速又快又急,像个被生活压垮的小市民:“我信了那些‘末世论’,心里慌啊,就想囤点东西。可您看看现在物价!大米、面粉、罐头、压缩饼干、矿泉水……还有药!稍微好点的抗生素、急救包多贵啊!我那三千块,买点像样的登山包、户外衣服、多功能工具就没了!更别提发电机、净水器那些大件了,想都别想!”
她越说越激动,甚至带上了点哭腔:“我没辙了呀!只能回家,舔着脸找我爸妈,找我哥‘化缘’!”她猛地一指旁边还在捂脸的姜峰,“就他!我亲哥!我把嘴皮子磨破了,把网上那些吓人的数据图表翻给他看,他才抠抠搜搜,加上我爸妈的养老钱,凑了一万块给我!”
她伸出食指,强调:“一万!听着不少是吧?可您算算!要买够三个人……不,起码得考虑我哥以后也得保命吧?四个人!长期生存的物资,那一万块够干啥的?买点基础米面油盐,再弄点普通的维生素和常用药,就快见底了!那些真正能保命、能提高生存质量的好东西,我连边都摸不着!”
她看着陆铮,眼神里充满了走投无路的绝望和一丝被逼急了的狠劲儿:“我是真怕啊!怕万一真出事了,我们一家子只能守着几袋大米几瓶水等死!也怕……怕我爸妈和我哥知道我拿了他们养老钱、血汗钱,就买了堆‘没用’的‘破烂’堆家里,到时候没等天灾来,我爸就得先把我腿打断!”
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带着浓浓的无奈和自嘲:“所以……我才想了这么个馊主意。我知道我鼓捣的那些东西,可能有点用,至少‘哨兵’图纸你们是认的。我就想着,反正这些东西放我脑子里也是发霉,不如……不如拿来跟你们换点实实在在的保障。我要求也不高,就想给家里人,也给我自己,多囤一条活路。”
她抬起头,眼圈真的有点红了(憋气憋的),看着陆铮,语气近乎恳求,又带着点孤注一掷的坦荡:“陆少校,我知道我这做法不光彩,上不得台面,跟‘薅社会主义羊毛’没区别。但我没偷没抢,我是拿我自个儿瞎琢磨出来的、你们觉得有用的东西换的。我就想趁着还能换的时候,多换点保命的东西。这有错吗?我一个平头老百姓,除了这点不知道靠谱不靠谱的小聪明,我还能靠啥?”
这番话,真假掺半,情绪饱满,把一个被“末世焦虑”和“经济窘迫”双重压垮、不得不铤而走险“技术变现”的普通女孩形象,塑造得淋漓尽致。尤其是“怕被老爸打断腿”这种极具生活气息的细节,简直神来之笔。
姜峰已经听呆了,甚至忘了捂脸。他看着妹妹声情并茂的表演,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丫头……不去当演员真是屈才了!这故事编的,这情绪拿捏的……他自己都快信了!尤其是“化缘一万块”那段,虽然数额夸大,但过程基本属实啊!他当初确实被妹妹磨得没办法,加上父母也担心,才凑了一笔钱给她……原来她拿着这钱,是这么个“花法”,还觉得远远不够,以至于要“投身军旅,技术换粮”?!
荒谬感如同潮水般再次淹没了他。
陆铮这次沉默的时间更长。他看着姜糖通红的眼眶(虽然怀疑是憋的),听着她语气里那份真实的焦虑(这部分可能不假),以及那种底层小人物被逼到墙角后,豁出脸皮寻求生路的市侩与直白。
这个解释,比“神秘组织”更荒诞,却比“单纯薅羊毛”更……合乎某种令人无奈的人性逻辑。它解释了动机的强烈(穷 怕),解释了行为的非常规(铤而走险),甚至解释了技术来源的“草根性”(被逼急了的瞎琢磨爆发出潜能?)。
依然漏洞百出。比如,瞎琢磨能琢磨出“哨兵”和那几份医疗配方的概率有多低?比如,她对“天灾”时间窗口的模糊把握为何透着诡异的紧迫感?
但陆铮忽然觉得,或许不必再执着于完全拆穿她的“故事”。就像她说的,她拿出来的东西是实的,她想要的回报也是实的。这就构成了一种最简单直接的交易关系。
在“大间断”可能性悬而未决的当下,一个能持续提供有价值技术、且主要诉求只是物资保障的“民间技术宅”(无论她真实身份是什么),其可控性和可利用性,或许比一个背景成谜、目的不明的“神秘联络人”要高。
至于她到底知道多少,隐瞒了多少……来日方长,总有弄清楚的时候。当务之急,是把她能提供的价值榨取出来,同时把她牢牢控制在视线和规则之内。
“你的处境,我了解了。”陆铮终于开口,语气依旧平稳,但之前那种冰冷的审视似乎淡去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公事公办的务实,“部队不是慈善机构,但也不会无视有价值的贡献和……合理的困难。”
他拿起笔,在那份清单上快速划了几道,又写了几个字。“武器装备样品,原方案。生存及生活物资,按重新核定的比例供应,第一批会尽快安排。至于你个人的‘经济困难’和家庭压力……”他抬眼看了姜糖一下,“如果后续你的‘技术贡献’持续且稳定,或许可以考虑一些额外的……‘技术津贴’或‘特殊人才生活补助’,以合法合规的形式发放。前提是,你的一切行为,必须严格在框架内进行。”
这不仅是答应了物资要求,还暗示了未来可能有“合法收入”!虽然加了更多枷锁,但对姜糖来说,这简直是意外之喜!这意味着她的“薅羊毛”行为被半官方认可了,甚至可能洗白一部分!
“真的吗?谢谢陆少校!您真是……真是太体恤民情了!”姜糖差点没忍住跳起来,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瞬间阳光灿烂,“您放心!我一定遵纪守法,好好‘贡献’,绝不乱来!清单您随便砍!有口饭吃,有件衣服穿,有药治病,我就知足了!” 她立刻开始扮演懂得知足、感恩戴德的良民。
姜峰看着妹妹瞬间变脸,从凄风苦雨到晴空万里,只觉得一阵深深的无力。他这妹妹……怕不是个精分吧?还有陆少校,您就这么……信了?还给了额外好处?这世界到底怎么了?
“好了,具体细节会有人跟你哥对接。”陆铮合上文件夹,下了逐客令,“记住你今天说的话。好自为之。”
“是是是!一定一定!”姜糖连连点头,拉着还在发懵的姜峰,几乎是蹦跳着离开了办公室。
门关上,陆铮独自坐在那里,揉了揉眉心。
穷?怕被打断腿?来部队薅羊毛?
他拿起内部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查一下姜糖及其直系亲属近一年的银行流水、大额支出和物资采购记录。注意隐蔽。”
放下电话,他看着窗外。
不管故事是真是假,羊毛,已经薅到了她手里。
而猎手要做的,不仅是看着羊吃草,更要弄清楚,这羊到底是从哪个山头跑下来的,以后又想往哪个方向去。
姜糖……咱们,慢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