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玄幻 武侠 都市 历史 科幻 灵异 游戏 书库 排行 完本 用户中心 作者专区
小米阅读 > 历史 > 北辰耀星河 > 第2章 血色黄昏

北辰耀星河 第2章 血色黄昏

作者:宥麟阁 分类:历史 更新时间:2025-12-21 16:42:14

那一声嘶哑到极致的“殉国了”,如同九天惊雷,悍然劈开了长安城午后慵懒繁华的表皮,将血淋淋的现实暴露在秋日灼热的阳光下。声音在天香楼雕梁画栋间撞击回荡,余音不绝,每一个字都像沉重的铅块,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时间仿佛被冻结了。雅间内,丝竹偃旗,歌姬息声,公子们举到一半的酒杯僵在半空,脸上的醉意和笑意凝固成一种怪异而滑稽的表情。窗外,长街的喧嚣也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骤然掐断,只剩下风吹旗幡的猎猎声,以及那匹倒毙战马临死前徒劳的、微弱的抽搐。

萧北辰手中那只价值连城的夜光杯,坠落在厚厚的波斯绒毯上,没有碎裂,只是沉闷地滚了几圈,殷红如血的葡萄美酒汩汩涌出,迅速浸染开一片暗沉黏腻的图案,像极了刚刚凝固的、不详的血泊。

他维持着倚榻的姿势,一动不动。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预料中的嚎啕痛哭,没有歇斯底里的质问,甚至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泛起。这种极致的平静,在这种惊天噩耗之下,反而显得格外诡异,甚至……令人心悸。只有离他最近的李琰,捕捉到了他凤眸深处那一闪而逝的、如同冰川崩裂般的剧痛与赤红,以及他扶在紫檀小几边缘的手背上,因极度用力而暴突蜿蜒的青筋,仿佛下一刻就要破皮而出。

死寂只持续了短短数息。

随即,雅间内如同炸开了锅。

“镇北王……萧老王爷他……”

“还有萧将军……这,这怎么可能?”

“三十万联军?连破三关?北境……北境防线崩溃了?”

“天塌了……这下真的天塌了!”

惊呼声、质疑声、倒吸冷气的声音混杂在一起。方才还称兄道弟、把酒言欢的公子哥们,此刻脸上写满了震惊、恐惧,以及一种难以掩饰的、事关自身利益的惶然。北境镇北王府,不仅仅是大晟王朝的北方屏障,更是长安权力格局中一块极其重要的砝码。这块砝码的骤然倾塌,所带来的连锁反应,足以让在场每一个家族都重新审视自己的位置和未来的走向。有人下意识地看向萧北辰,目光中充满了复杂的意味——同情、怜悯,或许还有一丝兔死狐悲,但更多的,是一种重新估量,估量这位骤然失去所有依仗的世子,还剩下多少价值。

老掌柜王伯直接瘫软在地,面无人色,嘴里反复念叨着:“完了……全完了……”不知是在哀悼镇北王父子,还是在恐惧即将到来的、可能波及天香楼的未知风暴。

萧北辰对身后的混乱充耳不闻。他扶着窗棂的手,缓缓松开,指尖因为过度用力而失去血色,显得异常苍白。他转过身,脸上依旧是那片深不见底的平静,仿佛刚才那个石破天惊的消息,与他毫无干系。

“世子……”李琰上前一步,压低声音,语气急促而担忧,“此事蹊跷,你……”

萧北辰抬起手,用一个简单的手势阻止了他后面的话。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雅间内每一张神色各异的脸,那些或真或假的关切,或明或暗的算计,在他眼中都无所遁形。最后,他的视线落在瘫软在地的王伯身上。

“酒钱,”他的声音响起,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瞬间压下了室内的嘈杂,语调淡漠得没有一丝波澜,“记在镇北王府的账上。”

他顿了顿,微微颔首,动作依旧保持着世家公子应有的礼节,却透着一股冰冷的疏离:“今日,扫了诸位的雅兴。改日,若还有机会,再聚。”

说完,他不再看任何人,径直走向楼梯口。他的步伐很稳,甚至比上楼时那份故意装出的慵懒踉跄要稳健得多,一步一步,踏在光洁的木地板上,发出清晰而规律的声响。只是那挺直的背脊,僵硬得如同拉满的弓弦,仿佛随时都会承受不住压力而崩断。

楼梯口和二楼回廊已经挤满了被惊动的人。其他雅间的客人、跑堂的小厮、甚至后厨的帮工,都探出头来,目光复杂地追随着这个刚刚遭遇灭门之祸的年轻世子。同情、好奇、审视、乃至一丝隐藏不住的轻蔑……种种视线,如同无数根无形的针,密密麻麻地刺在他看似平静无波的背影上。

萧北辰恍若未觉。他面无表情地走下楼梯,木质台阶在他脚下发出轻微的、承重般的吱呀声,在这异常安静的环境中,每一声都敲打在旁观者的心头。天香楼偌大的大堂,此刻也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饮酒的、谈笑的、听曲的,全都停下了动作,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他身上,看着他一步步穿过大堂,走向那扇洞开的大门。

门外,秋日午后的阳光依旧炽烈,带着暖意,洒在他那身华丽得过分的绛紫色锦袍上,却仿佛驱不散那自他骨子里透出的、骤然降临的寒意。街道上,之前的混乱似乎暂时平息,但那驿使摔落的地方,还残留着一滩尚未完全干涸的、呈现暗褐色的血迹,几片被践踏得不成样子的金色桂花,粘稠地贴在血泊边缘,构成一幅残酷而刺目的画面。空气中,似乎还隐隐弥漫着那股来自远方的、混合着血腥与风尘的铁锈味。

镇北王府的马车,通体玄黑,没有任何奢华装饰,却自有一股沉凝如山的气势,安静地停在街角。车夫石柱,一个肤色黝黑、沉默寡言的汉子,是萧北辰乳母的儿子,与他一同长大。此刻,石柱快步迎了上来,他的嘴唇剧烈地翕动着,眼眶通红,里面布满了血丝,想说什么安慰的话,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最终只是用沙哑哽咽的声音,低低地唤了一声:“世子……”

萧北辰看着他,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只是伸手,准备掀开那厚重的黑色车帘。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车帘的刹那——

“哒哒哒……哒哒哒……”

又是一阵急促而整齐的马蹄声,如同密集的鼓点,从街口方向传来!不同于之前那孤骑的悲壮与仓皇,这次的声音带着一种训练有素的威严与压迫感。只见足足二十余名盔明甲亮、腰佩仪刀的东宫侍卫,簇拥着一辆装饰华丽、悬挂着东宫标识的马车,疾驰而来,马蹄铿锵,气势汹汹,恰好停在了天香楼的正门前,不偏不倚,挡住了镇北王府马车的去路。

马车停稳,帘布掀开,一个面白无须、身着深青色内侍常服的中年宦官探出身来。他目光锐利,带着宫中贵人身边近侍特有的倨傲,扫了一眼现场,最后落在萧北辰身上,声音尖细,拖长了调子,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

“可是镇北王世子当面?”

萧北辰的动作顿住了。他缓缓放下手,转过身,面色依旧是那片令人捉摸不透的平静,迎着那宦官审视的目光,淡然道:“正是。”

那宦官上下打量了一下萧北辰,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出预料中的悲痛欲绝、惊慌失措,但最终只看到了一片深潭般的沉静,这让他略微有些意外,但随即又被职责和优越感取代。他清了清嗓子,扬声道,声音足以让周围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太子殿下仁厚,闻听北境传来噩耗,心甚悲痛,寝食难安!特命咱家前来,请世子即刻随咱家入东宫一叙。殿下有要事需与世子相商,亦可借此机会,宽慰世子丧亲之痛,以示天家恩典。”

宽慰?萧北辰心中冷笑,那冷笑如同冰棱,在他心底最深处蔓延开来。消息传得可真快!快得令人心惊。他这边刚接到军报,尸骨未寒,太子的“宽慰”就已经精准地堵到了门口。这是真心实意的宽慰,还是迫不及待地想要探听虚实,确认镇北王府这棵大树是否真的倒了?或者,是别有图谋,想要趁着他心神大乱之际,攫取些什么?比如,那枚能够调动北境残余力量的虎符?或是……其他什么东西?

他微微躬身,行礼的姿态无可挑剔,完美符合一个臣子对东宫使者的礼节,但声音却淡漠得没有一丝温度,带着显而易见的疏离:

“多谢太子殿下挂怀。殿下隆恩,北辰感激不尽。”他直起身,目光平静地看向那宦官,“然,家中骤逢如此大难,祖父与父亲……为国捐躯,北辰身为萧家唯一男丁,此刻心乱如麻,五内俱焚,需即刻回府,料理后事,安抚亲族。此刻形容狼狈,心神不属,恐污了殿下清听,更恐失仪于驾前。待府中事宜稍定,北辰自当沐浴更衣,亲往东宫,向殿下谢罪陈情。”

那宦官没料到萧北辰会如此干脆利落地拒绝,而且理由如此充分,让人难以辩驳。他脸色微微一沉,宫中养成的威势自然流露:“世子!你需得明白,这可是太子殿下的谕令!殿下体恤你骤失至亲,才特遣咱家前来召见,以示恩宠,你岂可……”

“公公。”萧北辰打断了他,声音依旧不高,却陡然多了一份沉甸甸的力量。他抬起眼,目光不再是之前的平静无波,而是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直直地看向那宦官,那目光冰冷、锐利,甚至带着一丝隐而不发的压迫感,“镇北王府如今,只剩下北辰一个未及弱冠的男丁。”

他一字一顿,声音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祖父与父亲,为国战死沙场,马革裹尸。他们的身后事,英灵如何安顿,牌位如何供奉,府中上下如何安抚,这千头万绪,都需北辰即刻回去主持,不敢有片刻延误。”

他微微前倾了半分,盯着那宦官骤然有些闪烁的眼睛,语气依旧平淡,却字字如锤:“难道在公公看来,太子殿下之事,比之于为国捐躯、血染疆场的忠臣的身后事,更为紧要?还是说,东宫的‘宽慰’,比让英灵早日入土为安,更为急迫?”

他的话语,并不激烈,甚至没有什么情绪起伏,但每一个字都像经过冰水淬炼的石头,带着冰冷的重量和锋利的棱角,毫不留情地砸在那宦官的脸上,也砸在周围所有竖着耳朵倾听的人心上。

那宦官被他看得心里莫名发虚,被他话里隐含的指责和巨大的道德分量压得有些喘不过气,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张了张嘴,想要拿出东宫的威严强行压服,却发现平日里无往不利的权势,在此刻“忠烈之后”、“为国捐躯”这面大旗面前,竟显得如此苍白无力。他哽在那里,一时语塞。

周围远远围观的人群中,响起一阵压抑不住的、低低的议论声。看向萧北辰的目光,顿时变得复杂起来,少了几分之前的怜悯,多了几分惊异,甚至是一丝不易察觉的……敬佩。这位一向以纨绔着称的世子,在此等灭顶之灾下,竟能如此冷静,言辞如此犀利,寸步不让!

萧北辰不再理会那脸色变幻、进退维谷的东宫内侍。他再次转身,动作没有丝毫犹豫,伸手,稳稳地掀开了镇北王府马车的黑色车帘,弯腰,踏了进去。

“回府。”

车厢内,传出他平静无波的两个字。

石柱重重一甩手中的马鞭,发出“啪”的一声脆响,驾驭着马车,毫不迟疑地启动。玄黑色的马车,带着一股沉凝的、一往无前的气势,硬是从东宫那华丽车驾和威武侍卫的旁侧,挤开了一条通路,车轮碾过青石板,发出辘辘的声响,坚定不移地向着镇北王府的方向驶去。将那代表着帝国储君威严的车队,彻底晾在了天香楼门前,承受着周围各色目光的洗礼。

马车内,空间宽敞,铺设着柔软的锦垫,角落里的紫铜兽耳炉中,还燃着淡淡的、价值千金的龙涎香,有宁神静气之效。但此刻,这奢华的陈设和袅袅香烟,都无法抚平萧北辰心头的惊涛骇浪。

他靠在冰凉的车壁上,缓缓闭上了眼睛。外界的一切声音——街市的喧闹、人群的议论、东宫马车的骚动——仿佛都在瞬间远去,被隔绝在这方小小的空间之外。耳边只剩下车轮规律滚动的辘辘声,以及他自己心脏在胸腔里,那沉重而缓慢、一下又一下,如同战鼓般擂动的声响。

祖父萧擎天,那个总是板着一张脸、眼神锐利如鹰、在战场上令敌人闻风丧胆,却会在无人注意时,偷偷往他手里塞一块西域奶糖,看着他龇牙咧嘴时眼中会闪过一丝笑意的老人……父亲萧景琰,那个性情沉稳如山岳、教导他时严厉得不近人情、却会在他生病时彻夜不眠守在床边、握着他的手一遍遍描红、教他认识第一个“萧”字的男人……他们的面容,他们的声音,他们的一切,如此清晰地浮现在眼前,鲜活而温暖,仿佛触手可及。然而,“殉国”这两个冰冷残酷的字,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将这一切瞬间击得粉碎,化为漫天飘零的、带着血色的尘埃。

力战殉国……

四个字,重逾千钧,压得他灵魂都在颤抖,几乎要窒息。那不仅仅是亲人的逝去,那更是一种信仰的崩塌,一座依靠的山岳的倾覆!

但他知道,现在,绝不是放任自己沉溺于悲伤的时候。那无异于自杀,更是对祖父和父亲用生命守护的一切的背叛!他们的死,绝不仅仅是简单的战败。北境防线经营多年,固若金汤,祖父用兵如神,父亲谨慎沉稳,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地被敌军连破三关?粮草为何一再延误?援军为何迟迟不至?敌军为何仿佛对镇北军的布防、换防了如指掌,每一次攻击都打在最关键、最薄弱的位置?

这背后,必然有一只,甚至好几只来自黑暗中的手,在冷静地、残忍地推动着这一切。这是一场阴谋,一场针对镇北王府的、蓄谋已久的谋杀!

东宫太子的迫不及待,朝中那些与萧家素来不睦的派系的蠢蠢欲动,还有那个高踞龙椅之上、对功高震主的萧家早已心存忌惮、此刻却态度暧昧不明的皇帝陛下……镇北王府这面曾经荣耀无限、守护北境二百年的旗帜,如今已是千疮百孔,在狂风暴雨中飘摇欲坠。而他,萧北辰,就是这面旗帜下,最后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掌旗人。

他缓缓睁开眼。眸中所有的悲痛、脆弱、迷茫,已在刚才闭目的瞬间,被强行碾碎、冰封,深埋心底。取而代之的,是如同北极寒冰般的冰冷锐利,是一种破釜沉舟、背水一战的决绝。他伸出手,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很快稳定下来,轻轻抚摸着车厢内壁上那个极其隐蔽的、雕刻着繁复北斗七星纹样的暗格。指尖在某颗星辰的位置微微用力,暗格悄无声息地滑开,里面空空如也。但他知道,该来的消息,很快就会通过特殊的渠道,送到这里。他那些隐藏在暗处的力量,“暗辰卫”,应该已经行动起来了。

马车驶过依旧繁华喧嚣的街市,外面的灯火酒绿、人声鼎沸,似乎与这辆玄黑色的马车,与车内的他,隔着一层无形的、冰冷的屏障,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当马车终于缓缓停下,车帘再次被石柱从外面掀开时,映入萧北辰眼帘的,是那座他自幼生长于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巍峨肃穆的镇北王府。

只是,今日的王府,与往日截然不同。那两扇象征着无上荣光与权力的朱漆铜钉大门,此刻紧紧关闭着,门前那对据说是开国皇帝亲赐的、威风凛凛的汉白玉石狮子脖子上,不知被谁,悄然系上了两条刺目的、在秋风中无力飘荡的素白绸绫。

血色黄昏,残阳如血,将那素白染上了一层凄艳的光晕,沉沉地笼罩了这座曾经荣耀无限的王府,也为一个少年被迫撕去所有伪装、直面残酷命运的时代,拉开了沉重的大幕。萧北辰深吸了一口冰冷的、带着王府特有檀香和隐隐白烛气味的空气,挺直了那副已然承载了千钧重量的脊梁,踏着坚定而沉重的步伐,走向那扇为他,也为整个家族命运而洞开,却又仿佛通往无尽深渊的大门。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