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幕:风雪潜行
铁甲覆霜,马蹄裹毡。
北境铁骑出征第七日,塞北的风雪已从呼啸转为咆哮。天地被一匹无边无际的白色巨幕笼罩,能见度不足五十步。雪花不再是飘落,而是被狂风横卷着、抽打着,在天地间织成一道密不透风的白色罗网。
赵铁鹰勒住战马,抬手抹去面甲上的冰壳。透过特制的防冻面罩,他的呼吸在眼前凝成白雾,又瞬间被风撕碎。身后的一万五千精骑已与雪原融为一体——白色罩袍上缝着粗糙的麻絮,沾雪后与周围雪地毫无二致;战马披挂的简易白麻布在风中猎猎作响,马腿用厚毡层层包裹,踏雪时只发出沉闷的“噗噗”声。
“报——前方三里有雪窝塌陷,三名斥候坠入冰隙,已救出两人,一人殉国。”传令兵的声音在风雪中显得微弱。
速不台在赵铁鹰身侧,那张被草原风沙和北境寒霜共同雕刻的脸上毫无波澜。他解下腰间皮囊,灌了一口烈酒,又递给赵铁鹰:“第七个了。这鬼天气比十万大军更难对付。”
赵铁鹰接过酒囊,没喝,只掂了掂重量:“省着点,到风吼口还有三十里。”他抬眼望向混沌的前方,“暗辰卫的情报说,这雪还要下三天。帖木儿恐怕做梦也想不到,我们会在这个时节、这种天气里,走这条路。”
这是一条被标注在羊皮地图边缘的“隐路”——绕过所有草原部落传统的冬营地,避开沿途三处水源,沿着一条干涸古河床的背风侧行进。暗辰卫用三条人命换来了这条路线图,上面标注着每一处可能遭遇流雪的陡坡、每一段冰层脆弱的河面。
严寒如影随形。
即便有军需官精心配发的装备:双层羊皮内衬的罩袍、填塞羽绒的护膝、特制的“暖石”(一种能在怀中缓慢发热的矿石)……仍不时有士卒倒下。赵铁鹰亲眼看见一个年轻的飞羽骑,下马时整条右腿僵直如木——他的靴子在昨夜渡冰河时进了水,自己没敢上报,怕拖累行军。
“抬到雪窝,等补给队。”赵铁鹰的声音很冷,与天气一样。那士兵被抬走时,嘴唇发紫,却咬着牙没喊一声疼。
速不台看着这一幕,忽然说:“我年轻时在斡难河以北狩猎,遇到过比这更冷的天气。那时我们会在鹿皮靴里塞进干燥的苔藓,隔两个时辰换一次。”他顿了顿,“但那是三五人的狩猎队,不是一万五千大军。”
大军在雪原上拉成一条蜿蜒的白线,首尾相距足有五里。前锋已开始攀爬一段缓坡,后卫还在整理被风雪吹乱的马蹄裹毡。纪律是这支军队能在极端环境下存活的关键:每行军一个时辰,必须下马活动四肢;每两个时辰,全员补充一次高热量的肉干和糖块;夜晚休整时,优先为战马搭建简易防风棚。
“将军,风吼口到了。”斥候队长从风雪中钻出,声音带着压抑的兴奋,“哨卡守军约三百,帐篷七顶,东南角有了望台。他们生了三堆篝火——风雪太大,了望台上没人。”
赵铁鹰和速不台对视一眼,同时翻身下马。
第二幕:静默清除
子夜时分,风雪奇迹般地小了。
月亮从云隙中露出一角,将清冷的光洒在风吼口隘口。两座矮山如沉默的巨人,夹峙着一条宽度仅容五马并行的通道。隘口处,几顶厚毛皮帐篷半埋在雪中,隐约可见帐篷缝隙透出的微弱火光。
了望台是用原木搭建的简易高台,台上盖着防雪顶棚。本该在台上执勤的哨兵,此刻正缩在台下的火堆旁,裹着羊皮袍子打盹。严寒让人懈怠——在这种天气里,没有人相信会有敌军出现。
他们错了。
三百飞羽骑斥候和三百朔风营猎手,此时已分作六队,从三个方向贴近哨卡。这些人是两营精锐中的精锐:飞羽骑斥候人人能在百步外射中铜钱,朔风营猎手则擅长追踪、潜行和近身格杀。
他们卸下了所有可能发出声响的装备:铁质甲片用布条缠裹,弓弦涂上特制油脂防冻防响,连靴底都临时加缝了一层软鹿皮。每人只带三样武器:淬毒短弩、精钢匕首、带倒钩的绳钩。
赵铁鹰和速不台亲自带队。两人伏在哨卡东侧五十步外的雪坡后,一动不动已经半个时辰。雪花落在他们的白色伪装服上,迅速堆积,将他们彻底伪装成雪地的一部分。
“左侧第三顶帐篷是军官帐,”速不台用极低的声音说,他的草原血统让他能听懂帐篷里隐约传来的交谈片段,“他们在抱怨天气,说本该换防回王庭过冬祭的。”
赵铁鹰点头,做了几个手势。身后的斥候队长迅速将指令传递下去。
行动开始。
第一组十二人如雪狐般滑下雪坡,利用风声掩盖细微的沙沙声。他们接近最外围的巡逻哨——两个裹得像熊一样的草原兵,正缩着脖子,踩着脚,背对背站着以相互取暖。
朔风营猎手阿木尔从两人中间的正后方接近。他在离目标三步时突然加速,左手捂住左侧哨兵的嘴,右手的匕首从颈侧刺入,穿透气管。几乎同时,右侧的飞羽骑斥候完成了同样的动作。两个哨兵甚至没来得及发出闷哼,身体就软了下去。尸体被轻轻放倒,迅速拖到雪坡后掩埋。
第二组负责了望台。绳钩悄无声息地抛上台沿,六个黑影攀援而上。台上果然空无一人,只有一张弓、一壶箭靠在栏杆边。他们控制了制高点后,用短弩对准了下方火堆旁打盹的哨兵。
第三、四组同步清理帐篷。
最惊险的是军官帐。当猎手掀开帐帘时,里面四个军官正围坐喝酒。其中一人恰巧抬头,瞳孔骤缩——
“敌——”
“嗤!”
三支弩箭同时钉入他的咽喉和胸膛。另外三人惊跳起来,但猎手们已扑入帐内。匕首在狭小空间内闪烁,伴随着**被刺穿的闷响和压抑的哀鸣。战斗在五息内结束,帐内只剩下血腥味和酒液泼洒的酸气。
速不台亲自带人清理最大的那顶营帐。他掀帘而入时,里面二十多个士兵正挤在一起沉睡,鼾声此起彼伏。速不台做了个手势,身后的猎手们散开,每人选定两到三个目标。
匕首从枕骨下方刺入,或割开颈动脉。有人在中刀时抽搐,但嘴立刻被捂住。帐篷里响起一片诡异的“嗬嗬”声,像是漏气的皮囊。一个年轻士兵在梦中皱眉,伸手挠了挠脖子——他的手摸到了温热的液体,猛地睁眼,正好看见速不台俯身割开他邻铺的喉咙。
年轻士兵张嘴欲喊,一只有力的大手捂住了他的口鼻。速不台的脸在昏暗的光线中显得格外冷酷,他摇了摇头,匕首轻轻送入了年轻士兵的心脏。眼睛里的惊恐迅速黯淡下去。
整个清除行动持续了不到半个时辰。
当最后一顶帐篷恢复寂静,赵铁鹰走进哨卡中央。火堆还在燃烧,但周围已无活人。地上有拖曳的血痕,但很快被落雪覆盖。风吼口的三百守军,像从未存在过一样消失了。
“检查尸体,补刀。收集所有箭矢、干粮,原地销毁多余装备。”赵铁鹰下令,“把他们的旗帜收好,王帐亲卫的旗——有用。”
速不台从军官帐中走出,手里拿着一卷羊皮:“找到巡逻路线图。王庭大营的游骑每两个时辰经过这里一次,下一次是……”他抬头看看天色,“一个半时辰后。我们时间不多了。”
第三幕:雪崩之怒
控制了风吼口,白羊川盆地就在眼前。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赵铁鹰和速不台登上隘口西侧的高地,透过渐渐减弱的飞雪,望向远方。
三十里外,隐约可见一片巨大的盆地轮廓。盆地中央,点点火光如星河坠落——那是帖木儿的王庭大营。即便在风雪夜,仍能看出营盘的规模:中央是巨大的金狼王帐,周围环绕着数十顶贵族帐篷,再外围是呈放射状分布的士兵营区。营盘边缘有移动的火把,那是巡逻的游骑。
“至少两万人。”速不台估算道,“王帐亲卫三千,贵族私兵五千,其余是各部族征调来的战士。营盘布置是标准的草原防御阵型——外松内紧。”
赵铁鹰点头。直接冲锋是不可能的。一万五千骑兵在开阔雪原上冲锋,三十里足够王庭做出反应。一旦形成混战,兵力处于劣势的北境军将陷入泥潭。
“执行‘雪崩’计划。”赵铁鹰说。
计划早在出征前就已制定。随军的一百名工兵,携带了二十具改进的小型霹雳车——与其说是车,不如说是可以拆装组合的抛射架。它们使用减装药的火药包,发射的不是石弹,而是特制的“震山雷”。
三百名精锐在工兵指导下,分两队潜行至王庭大营两侧的山脊。这些山并不高,但坡度陡峭,整个初冬的积雪堆积在上,形成了天然的不稳定体。
阿木尔带领朔风营的一队猎手,负责东侧山脊。他们在齐腰深的雪中跋涉了一个时辰,终于抵达预定位置。从这里俯瞰,王庭大营就像沙盘上的模型。
“就这里,”工兵校尉指着脚下,“雪层厚度至少十五尺,下面是冰层。打三个孔,埋入震山雷,呈三角形布置。”
猎手们用特制的空心铁钎开始打孔。这是极其危险的工作——任何剧烈的震动都可能引发意外的雪崩。铁钎必须缓缓旋转着压入,不能锤击。每深入一尺,就要停下来倾听山体的动静。
一个时辰后,三个深达八尺的孔洞完成。工兵校尉亲自将震山雷放入:那是用油纸层层包裹的火药包,引信经过特殊防水处理,长度经过精确计算。
西侧山脊也在同步作业。
当两侧都准备就绪时,天色已近拂晓。风雪彻底停了,云层散开,露出一片铁青色的天空。这是突袭的最佳时机——人最困倦,天色将明未明。
赵铁鹰和速不台回到主力隐蔽处。一万五千骑兵已喂饱战马,检查完装备,静静等待。没有人说话,只有马匹偶尔的响鼻声和盔甲摩擦的细微声响。
“点火。”赵铁鹰下令。
传令兵举起一面红色小旗,在雪地背景中格外醒目。两侧山脊上的工兵看到了信号。
东侧山脊,工兵校尉亲自点燃引信。嗤嗤燃烧的火线迅速没入雪中。
“退!退到安全区!”
所有人连滚带爬地向山顶更高处撤退。十息,二十息……
“轰——!!!”
沉闷的爆炸声从雪层深处传来,并不震耳,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厚重感。紧接着,山体开始颤抖。
起初只是一小片雪层滑落,但随即引发了连锁反应。裂缝以爆炸点为中心向四周蔓延,如同巨兽苏醒时伸展的纹路。数十万钧的积雪开始整体移动,速度越来越快,发出低沉的咆哮。
“轰隆隆隆——”
雪崩了。
东侧山脊的雪浪首先奔腾而下,如同白色的海啸。它吞噬了沿途的一切:枯树、岩石、甚至一处小型的天然冰瀑。雪浪冲入盆地边缘,直扑王庭大营的外围营区。
几乎同时,西侧山崩也发生了。
两股雪浪从两个方向冲向王庭大营,虽然经过计算避开了核心区域,但边缘的帐篷、马厩、物资堆完全暴露在冲击路径上。
第四幕:雷霆突击
雪崩的咆哮声如同天罚。
王庭大营从沉睡中被粗暴地惊醒。外围的帐篷像玩具一样被掀飞、掩埋。受惊的战马挣脱缰绳,在营中横冲直撞。士兵们赤着脚、披着单衣冲出帐篷,看到的却是铺天盖地的白色死亡。
“长生天发怒了!”
“雪崩!快跑!”
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建制被打乱,军官找不到士兵,士兵找不到武器。一些勇敢的战士试图组织抵抗,但更多的人在盲目奔逃。
就在这极致的混乱达到顶峰时——
“呜——呜——呜——”
三声悠长苍凉的北境牛角号,从风吼口方向穿透黎明前的黑暗,刺入每一个草原人的耳中。
赵铁鹰一马当先,黑色战马在雪地上如闪电般跃出。他身后的飞羽骑呈楔形阵列展开,白色罩袍在冲锋中扬起,露出下面冰冷的铁甲。
“北境铁骑!杀——!”
一万五千骑兵如决堤洪水,从隘口倾泻而下。他们不再掩饰马蹄声,铁蹄践踏冻土的声音汇成滚滚雷鸣。骑手们压低身体,长矛平端,箭已上弦。
速不台率领朔风营从侧翼包抄。这些北境最精锐的轻骑兵擅长骑射,他们在奔驰中松开缰绳,双手开弓,第一波箭雨已离弦而出。
“嗤嗤嗤——”
箭矢破空的声音被马蹄声掩盖。王庭大营边缘正在组织抵抗的一小队亲卫,瞬间倒下一片。箭镞大多瞄准面门和咽喉,一击毙命。
赵铁鹰的突击队直插营地中央。沿途遇到的抵抗零星而混乱:一个草原百夫长带着几十人试图列阵,但阵型还没成型,就被飞羽骑的骑枪冲锋撞得粉碎;几个弓箭手躲在帐篷后放箭,箭矢钉在北境骑兵的盔甲上,发出叮当声响,却无法穿透精铁甲片。
“不要恋战!目标王帐!”赵铁鹰大吼,手中长槊挑起一个持斧冲来的草原勇士,甩出三丈开外。
王庭大营的核心区域终于开始组织有效抵抗。帖木儿的亲卫队长巴拉图,一个脸上有刀疤的壮汉,已经集结了大约五百亲卫,在金狼王帐前排成了盾墙。
“放箭!”
亲卫队的箭雨比外围的散兵游勇精准得多。十几匹北境战马中箭倒地,骑手滚落雪地,立刻被后续同袍拉起。
赵铁鹰眯起眼,举起左手:“火油罐!”
飞羽骑阵中冲出五十骑,每人手中持着陶罐。他们在亲卫队箭程边缘急停,奋力掷出陶罐。
“砰!砰!砰!”
陶罐在盾墙上空破碎,黑色的粘稠液体泼洒而下。
“火箭!”
五十支火箭随后而至。火油遇火即燃,瞬间在亲卫队的盾墙上燃起一道火墙。惨叫声响起,阵型开始松动。
“冲过去!”
赵铁鹰看准时机,一夹马腹,战马腾空跃过还在燃烧的盾牌残骸,落入亲卫队阵中。长槊如蛟龙出海,连续刺穿三个持盾士兵。身后的飞羽骑如潮水般涌入缺口。
第五幕:斩首之夜
帖木儿是被亲卫从睡梦中拖起来的。
“大汗!敌袭!北境军!”
他起初以为是在做梦。北境军?这个季节?这种天气?但帐外传来的喊杀声、惨叫声、还有那恐怖的轰鸣——那不是风雪声,是别的什么东西。
当他披上貂皮大氅冲出王帐时,看到的景象让他血液几乎冻结。
营地东、西两侧,白色的雪浪仍在缓缓流动,吞噬了至少三分之一的营区。中央区域虽然未被直接冲击,但恐慌已经蔓延至此。火光冲天——不知是北境军放的还是营地自己失火。最可怕的是,一支铁甲骑兵已经突破了亲卫队的防线,正向王帐直扑而来。
那些骑兵……他们像是从雪中诞生的鬼魅。白色罩袍下是冷冽的铁甲,面罩遮住了脸,只露出一双双毫无感情的眼睛。他们的冲锋井然有序,不像草原骑兵那样散乱狂野,而是像一台精密的杀人机器。
“是赵铁鹰。”帖木儿认出了冲在最前面的那员将领。那个在北境边境与他交手数次,从未落过下风的北境名将。
“保护大汗!向西突围!”亲卫队长巴拉图浑身是血,左臂不自然地垂着,显然已折断。
帖木儿的妻妾和子女被亲卫从后帐带出,孩子们在哭喊,女人们在尖叫。一个最受宠的妃子抓住帖木儿的衣袖:“大汗!带上我!”
帖木儿甩开她,对巴拉图吼道:“能带走多少带多少!快!”
但已经来不及了。
赵铁鹰已经锁定了王帐前那个被簇拥的身影。他勒住战马,从鞍旁取下特制的大弓。弓身用铁胎木复合制成,弦是牛筋混合金属丝,需要三石力才能拉开。
他搭上一支特殊的箭——箭镞不是锋利的铁尖,而是一个中空的铜球。箭杆上绑着浸油的麻绳。
身边亲卫递上火把。赵铁鹰将箭簇点燃,拉满弓弦。
“咻——嘭!”
箭矢尖啸着射向王帐上空,铜球在空中炸开,一团醒目的红色烟雾如花朵般绽放。那是用特殊矿物染料制成的信号,即使在白天也清晰可见。
红色烟雾是总攻信号,也是“重点目标已锁定”的标志。
速不台看到了信号。他率领的朔风营已经绕到王帐西侧,截断了最可能的退路。
“朔风营!收网!”
猎手们散开成弧形包围圈,短弩上弦,长刀出鞘。他们不急于冲锋,而是像猎人围捕猛兽一样,一步步压缩空间。
帖木儿的亲卫队试图向西突围,但迎面撞上了朔风营的箭雨。三十多个亲卫在第一波射击中倒下。巴拉图怒吼着带队冲锋,却被速不台亲自拦下。
两个猛将在雪地上交手。巴拉图用的是草原弯刀,速不台使的是北境直刃马刀。兵器碰撞,火星四溅。五回合后,速不台假意露出破绽,巴拉图挥刀砍来,却被速不台侧身闪过,反手一刀削去了他半个脑袋。
亲卫队长战死,突围的势头被遏制。
此时赵铁鹰的飞羽骑已经从正面突破,将王帐周围的抵抗彻底粉碎。帖木儿被二十几个最后的亲卫护着,退入一顶不起眼的杂物帐篷。
“换衣服!”帖木儿急道。他迅速脱去貂皮大氅和金狼皮帽,换上一件普通士兵的羊皮袄。亲卫们也在匆忙改装,试图混入溃散的士兵中。
但他们低估了北境军对草原习俗的了解。
速不台冲入王帐区域时,立刻注意到那顶杂物帐篷。帐篷很普通,但门口雪地上的脚印却暴露了问题——进出脚印太密集,而且最新的脚印显示有多人进入,却无人出来。
“包围那顶帐篷。”速不台挥手。
朔风营猎手们悄无声息地围了上去。他们没有直接冲入,而是用长矛从各个方向刺入帐篷。
帐内传来惨叫和怒骂。
“出来!否则放火烧帐!”速不台用草原语喊道。
片刻沉默,然后帐帘掀开。十几个穿着普通士兵服装的人走了出来,低着头,混在人群中。
速不台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过。他注意到其中一人虽然穿着破旧羊皮袄,但脚下的靴子却是上等鹿皮制成,靴跟上还有金线绣的狼头——那是王族才能使用的纹样。
“你,”速不台指着那人,“抬头。”
那人身体一僵,慢慢抬起头。尽管脸上抹了灰,尽管头发散乱,但那眼睛里的高傲和惊恐交织的神情,速不台一眼就认出来了。
“帖木儿大汗,”速不台用恭敬的语气说着最残忍的话,“北境军朔风营统领速不台,奉镇北将军之命,请您做客。”
帖木儿脸色惨白,嘴唇颤抖,最终颓然垂下了头。
第六幕:枭雄末路
战斗在黎明时分基本结束。
王帐区域被北境军完全控制。飞羽骑和朔风营合兵一处,迅速肃清了残余抵抗。赵铁鹰下令清点战果、收集重要物资,同时派出警戒部队监视营地其他区域的动向。
帖木儿被带到赵铁鹰面前时,已经恢复了某种程度的镇定。他挺直腰板,尽管双手被反绑,尽管只穿着单薄的羊皮袄,尽管周围的北境士兵投来毫不掩饰的敌意目光。
“赵将军,”帖木儿用生硬的汉语说,“你们赢了。但草原不会屈服。杀了我,我的儿子们会继承汗位,复仇的火焰会燃烧整个北境。”
赵铁鹰打量着他。这个男人曾经几乎统一了东部草原,一度兵临北境边墙。而现在,他成了阶下囚。
“我不杀你,”赵铁鹰说,“至少现在不。”
他转身下令:“收集王帐内的文书、印信、地图。俘虏所有文官和贵族。普通士兵和牧民,驱散即可,不要滥杀。”
速不台走过来,手里拿着一卷羊皮:“找到这个。王庭的兵力部署图,还有与西域几个汗国的盟约草案。”
赵铁鹰接过,快速浏览,眼中闪过一丝寒光:“好得很。有了这个,朝廷能在外交上做很多文章。”
“将军,营地其他区域开始组织反击了。”斥候来报,“至少有三个千夫长在集结部队,总兵力可能超过五千。”
赵铁鹰点头。这在意料之中。突袭的最大效果已经达成——擒获敌酋,制造混乱,摧毁指挥中枢。继续恋战只会让己方陷入消耗。
“传令:一炷香时间内,所有人撤出王帐区域。带不走的物资,烧掉。重伤俘虏,就地处理。轻伤俘虏和重要人物,全部带走。”
命令迅速执行。飞羽骑和朔风营展现了极高的纪律性:他们有条不紊地收拢部队,将重要俘虏绑在马背上,收集了王帐的黄金狼头旗和帖木儿的私人印信,点燃了粮草堆积处。
当第一批组织起来的草原援军抵达王帐区域时,看到的只有燃烧的帐篷、满地的尸体、以及雪地上延伸向风吼口的密集马蹄印。
领头的千夫长冲到王帐废墟前,掀开倒塌的帐布,里面空空如也。只有地上扔着一件貂皮大氅——那是帖木儿的衣服。
“大汗……被掳走了?”一个百夫长颤声说。
千夫长的脸扭曲了。他望向风吼口方向,那里只有渐渐平息的雪尘和远去马蹄声的回响。
“追!必须救回大汗!”
但追击谈何容易。北境军撤退时,安排了精锐殿后部队。他们在撤退路径上布设了绊马索、陷马坑,还在几处狭窄路段准备了火油,随时可以制造火墙阻隔追兵。
更重要的是,草原军的指挥系统已经瘫痪。大汗被擒,多个贵族被杀或失踪,幸存的军官互不统属,争吵该听谁的。等他们终于组织起一支像样的追击部队时,北境军已经通过了风吼口,进入了那条隐秘的撤退路线。
第七幕:雪原余震
太阳终于升起,苍白的光照亮了白羊川盆地。
景象触目惊心。
营地东、西两侧,雪崩造成的破坏范围绵延数里。数百顶帐篷被彻底掩埋,有些只露出半截帐杆。救援人员正在疯狂挖掘,希望能救出被埋的人,但大多数挖出来的已是尸体。
中央区域,王帐已成废墟,金狼旗被烧得只剩残片。贵族帐篷区一片狼藉,金银器皿散落满地,无人敢捡——因为捡拾者可能会被指控趁乱劫掠。
最致命的是消息的传播。
“大汗被北境军抓走了!”
“赵铁鹰在寒冬翻越雪山,带着天兵天将!”
“长生天抛弃了我们,雪崩就是神罚!”
恐慌如同瘟疫,从一个营地传到另一个营地,从白羊川传到百里外的其他部落。溃散的士兵和逃难的牧民将故事越传越神:有人说北境军能操纵风雪,有人说他们骑着白色的鬼马,能在雪地上飞行。
几个幸存的贵族试图稳定局面。他们召开紧急会议,推举帖木儿的堂弟暂代汗位。但权威已经瓦解——大汗在重重保护下被敌人生擒,这动摇了草原武力的根本信誉。
“我们必须夺回大汗!”一个老贵族拍案而起。
“怎么夺?”另一人冷冷道,“你知道他们走哪条路?你知道他们有多少人?我们现在连自己能指挥动多少兵马都不确定!”
争吵持续了半天,最终只达成一个脆弱的共识:派出使者向北境军提出赎金谈判,同时集结剩余兵力,做出追击姿态以安抚部众。
但所有人都知道,草原王庭的脊梁已经被打断了。
至少在接下来的一整个冬天,甚至明年春天,草原都将陷入分裂和内斗。帖木儿的儿子们会争夺汗位,贵族们会选边站队,那些原本被武力压服的部落会重新独立。
而这一切,都源于那个风雪之夜,那支仿佛从地狱中杀出的白色铁骑。
尾声:归途
赵铁鹰率领部队在撤退路线上疾行了两天。
他们轮换使用战马,保持高速行军。俘虏被绑在马背上,重要人物如帖木儿和他的几个文官,被严密看管。赵铁鹰亲自检查了帖木儿的束缚——不是怕他逃跑,而是怕他自杀。
第二天傍晚,部队抵达预定汇合点。先期送回的冻伤士卒和补给队已经在这里建立了临时营地。
“将军!”军需官迎上来,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兴奋,“真的……真的成了?”
赵铁鹰翻身下马,拍了拍身上的雪:“成了。清点人数,救治伤员,让炊事队做热食。明日天亮前,必须再次开拔。”
速不台走过来,两人并肩望着来路。暮色中的雪原一片寂静,仿佛那场惊天动地的突袭从未发生。
“这一战,”速不台缓缓说,“至少能让草原消停三年。”
“三年不够,”赵铁鹰说,“我要十年。”
他转身走向大帐,步伐稳健。白色罩袍在风中扬起,露出下面冰冷的铁甲。甲片上,还沾着未曾擦净的血迹。
帐内,羊皮地图已经铺开。赵铁鹰的手指从白羊川一路向东,划过茫茫雪原,最终停在北境边墙的位置。
“派人八百里加急,向朝廷报捷。”他对书记官说,“同时传令边军各镇:加强戒备,提防草原溃兵袭扰。告诉百姓……今年可以过个安稳年了。”
书记官奋笔疾书,手因为激动而微微发抖。
帐外,北境骑兵们正在照料战马、擦拭武器、相互包扎伤口。没人高声喧哗,但一种压抑的兴奋在营中弥漫。他们做到了——在不可能的季节,走不可能的道路,完成了不可能的任务。
一个年轻骑兵抚摸着自己的战马,轻声说:“伙计,咱们回家了。”
战马打了个响鼻,热气在严寒中凝成白雾。
夜色降临,繁星满天。雪原无声,唯有北风依旧呼啸,将这场奇袭的故事,吹向草原每一个角落,吹向历史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