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防哨所的砖瓦灰泥味儿还没散尽,铁锈镇就又迎来了一群画风迥异的客人。
这天下午,周琛正监督着工人在哨所外墙刷他的“九九八预警服务”广告,镇口突然传来一阵空灵的歌声和奇特的乐器声。那调子婉转悠扬,像是海风裹着浪花,又带着点说不清的哀愁,跟铁锈镇叮叮当当的打铁声形成了鲜明对比。
“什么情况?”周琛踮脚张望,“又来商队了?这次卖乐器的?”
很快,消息传来:是一队来自A界的流浪艺人,总共七八个人,驾着一辆由巨型贝壳和浮木拼成的花车,想要用表演换取一些生活物资。
“艺人?”周琛挑眉,“表演?能赚钱吗?”
当他在镇中心广场见到这群艺人时,更是吃了一惊。他们穿着用海藻、鱼皮和发光珍珠制成的服饰,皮肤带着水族特有的淡蓝色光泽,手里拿着像是海螺、珊瑚和某种鱼类骨骼做成的乐器。
为首的是个须发皆白的老者,自称“老礁”,说话带着吟唱般的韵律:“远行的旅人,愿以歌谣与舞姿,换取一丝温暖与停留。”
周围的镇民都好奇地围了过来,指指点点。铁锈镇以机械和实用主义着称,这种充满艺术气息的团体还是头一回见。
周琛本着“来都来了”的原则,以及“说不定能开发成旅游项目”的算计,大手一挥:“准了!就在这儿演!演得好,物资管够!”
艺人们道了谢,很快布置起来。他们用发光的水母当灯笼,用彩色的沙子在地上画出奇妙的图案,空气中开始弥漫开淡淡的海盐和异香。
表演开始,首先是一段讲述A界传说的叙事歌谣。老礁苍凉的声音配合着海螺号角般的伴奏,唱的是远古巨鲸背负世界、人鱼与陆地生灵定下盟约的故事。歌词古老,旋律悠远,虽然很多词句听不懂,但那蕴含的情感却奇异地穿透了语言障碍。
接着是舞蹈。几个年轻艺人舒展身体,模仿着海浪的起伏、鱼群的游动、珊瑚的摇曳。他们的动作柔韧而富有力量,身上的装饰随着动作叮咚作响,在夕阳下闪着微光,美得不像人间景象。
镇民们看得入了迷。扳手忘了擦拭他心爱的扳手,慧姐眼眶有些湿润,连巡逻经过的老陈都忍不住驻足。
周琛起初还盘算着:“这服装灯光效果不错,可以借鉴...这段舞蹈改成机械舞说不定有搞头...”但听着听着,他那颗时刻拨拉着算盘的心,也慢慢静了下来。
表演**部分,老礁唱起了一首思乡曲。歌词讲述的是末世降临后,族人被迫离开沉没的故乡,在茫茫废土上流浪,对故园的无尽思念。
“...月光下的珍珠城啊,如今只剩残垣断壁,
海草缠绕的街巷,再听不见童年的嬉戏...
我们带着破碎的歌谣,行走在陌生的土地,
何处是归途,何处能再安放漂泊的魂灵...”
歌声苍凉悲切,带着一种穿透岁月的力量。广场上渐渐安静下来,只有乐器声和老礁的吟唱在回荡。许多镇民,尤其是那些同样经历过背井离乡、在末世挣扎求生的老人,忍不住抹起了眼泪。就连一些年轻的护卫队员,也想起了铁锈镇建立前,自己在废墟中艰难求生的日子,神情黯然。
周琛怔怔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怀里那块从不离身的、爷爷传下来的旧怀表——那是他唯一从故乡带出来的东西。他仿佛又看到了那个早已湮灭在战火中的、记忆里模糊的小镇集市...
表演结束后,广场上寂静了片刻,随即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和喝彩。镇民们自发地拿出食物、干净的衣物、甚至一些小小的能量饰品,塞到艺人们手中。
扳手搬来一小桶刚酿好的啤酒,慧姐带来了新鲜的果蔬,连周琛都破天荒地没有第一时间去计算“投入产出比”,而是示意莉莉丝去仓库取些实用的物资。
“老人家,”周琛走到老礁面前,难得地收起了商人的腔调,“你们的歌...很好听。今晚就在镇里休息吧,食宿我包了。”
老礁深邃的眼中闪过一丝感激:“多谢镇长慷慨。”
当晚,艺人们就在广场边搭起的临时帐篷里住下。许多镇民围坐在篝火旁,不肯散去,继续听艺人们讲述A界的风土人情,讲述他们流浪途中见过的奇景与遭遇的险境。铁锈镇的居民们也分享着自己的故事,讲述如何从一片废墟中建立起这个小镇。
不同的文化、不同的经历,在这一刻奇妙地交融。机械师对艺人用鱼类骨骼制作乐器的技艺惊叹不已,修真弟子则对其中蕴含的自然能量流动很感兴趣。水裔艺人则对铁锈镇的机械设备和坚固的建筑啧啧称奇。
周琛坐在人群外围,看着这和谐的一幕,慢慢品着扳手送的啤酒,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酸酸涩涩,又有点暖。他下意识地又摸了摸那块旧怀表。
“想家了?”索菲亚不知何时坐到他身边。
周琛罕见地没有插科打诨,沉默了一会儿,才轻轻“嗯”了一声,随即又立刻恢复了那副精明的样子:“不过嘛,此家非彼家,万象城和铁锈镇才是咱们现在的地盘!得让它变得更好,更值钱!”
索菲亚笑了笑,没有戳穿他。
第二天,流浪艺人要离开了。镇民们自发前来送行,又赠送了不少物资。
老礁向周琛行了一个A界的感谢礼:“镇长,您的善意,我们会编成新的歌谣传唱。”
“好说好说!”周琛又变回了那个精明的商人,“下次再来啊!提前预约,我给你们安排专场演出,收入三七分...啊不是,是热烈欢迎!”
看着艺人的花车缓缓驶出镇门,消失在远方尘土中,广场上似乎还残留着那空灵的歌声和海的咸味。
好几天,铁锈镇的气氛都有些不一样。叮当的打铁声里,偶尔会有人不自觉地哼起那晚听来的调子;酒馆里,人们谈论的话题多了远方的风土人情;连孩子们玩游戏时,也开始模仿那些模仿海浪的舞蹈动作。
周琛站在重新变得嘈杂的广场上,对莉莉丝说:“记下来,以后咱们也要搞自己的文化节!不能光让A界的人出风头!”
“老板,您之前不是说文化不能当饭吃吗?”莉莉丝故意问。
“此一时彼一时嘛!”周琛理直气壮,“文化搭台,经济才能唱戏!再说了...”
他顿了顿,望向远方,声音低了些:“有点念想,有点不一样的调调,活着才不那么干巴巴的,对吧?”
莉莉丝看着老板,第一次没有在心里吐槽。
这场意外的文化碰撞,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在铁锈镇居民心中荡开了层层涟漪。而对周琛来说,除了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怀,他更加确定了一件事:情感,有时候,也是一种可以细心经营、潜力巨大的“资源”。
他已经开始琢磨,是不是该成立个“文化交流办公室”,或者开发个“废土风情体验游”了。
毕竟,能把文化碰撞都琢磨出商机的人,活该他当这个镇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