卤味飘香1975 第137章 人间烟火实验

融合体——或者说，“川”，这是他在无尽的数据流与情感碎片中，为自己这个新存在选定的、最简洁的标识——行走在1975年的土地上。他的存在本身，就像一块投入时间之河的巨石，激起的涟漪正悄然改变着河流的走向。

他很快发现，维持体内理性、人性与透明奇点的平衡，需要消耗巨大的心神。那属于“许大川”的人性部分，如同一个不断散发微弱辐射的源，总是试图将他的意识和行为拉回那个熟悉的、充满琐碎悲欢的轨道；而绝对的理性则倾向于将一切，包括这人性本身，都视为需要优化和管理的对象。那新生的透明奇点，则像一个不稳定的催化剂，时而偏向理性，时而又被人性的强烈波动所吸引。

为了更有效地理解并掌控这种平衡，川决定进行一系列“实验”。他以自身为实验场，也以周围的世界为观察对象。

他的第一个实验，是关于“连接”的。

他不再像以前那样，无意识地散发意念去抚慰他人。而是选择了一个目标——一个因为儿子在边疆建设兵团多年未归而终日郁郁寡欢的独居老裁缝。川走到老裁缝那昏暗的铺子前，没有进去，只是静静地站在窗外。

他调动起体内那庞大的理性算力，瞬间分析了老裁缝的身体数据、微表情、生活环境，推演出其抑郁的生理和心理根源。然后，他小心翼翼地剥离出一丝极其纯粹、不掺杂任何个人判断的“期盼”与“安慰”的情感信息——这信息并非源自他自身的人性记忆（那会引入不可控的变量），而是基于对“母子亲情”这一普遍社会现象的数据模拟生成。

他将这缕模拟出的、近乎完美的“慰藉之味”，如同精准投放的药物，无声地送入老裁缝的意识。

效果立竿见影。老裁缝正在穿针的手停顿了一下，茫然地抬起头，望向窗外空无一人的街道，浑浊的眼中竟缓缓落下泪来。他喃喃道：“娃儿……快回来了……心里咋突然……这么亮堂……”

老裁缝脸上的阴郁肉眼可见地消散了许多，甚至开始轻声哼起了多年未唱的山歌。

实验成功。理性的、精准的“味道”投放，可以高效地调节个体情绪。

但川敏锐地注意到，老裁缝的愉悦中，缺少了一种“厚度”。那是一种经历过漫长等待、深切担忧后，终于看到希望时，混杂着辛酸与释然的复杂情感。他模拟出的“慰藉”，过于纯粹，过于“完美”，反而显得有些单薄。

他的第二个实验，是关于“创造”的。

他路过一个生意清淡的面摊。摊主是一对老实巴交的夫妻，因为手艺普通，客源稀少，脸上总是带着愁容。川停下脚步，要了一碗阳春面。

在等待的过程中，他以理性分析了当前所有已知的面条制作工艺、汤底配方、火候控制数据，结合这对夫妻现有的条件和周围食客潜在的口味偏好，在亿万分之一秒内，优化出了一套最适合他们的、能显着提升面条风味和吸引力的改进方案。

他没有直接告诉他们，而是当面条端上来后，他品尝了一口（虽然他的味觉感知早已超越生理限制），然后以一种看似随意的、带着启发性的口吻，对摊主夫妻说：“老师傅，您这和面的水温，要是再低两度，面团会不会更筋道些？这猪油熬制时，加一小撮虾皮，会不会更提鲜？”

他的话语仿佛带着某种魔力，直接印入了摊主夫妻的脑海。他们愣了一下，随即如同醍醐灌顶，眼中爆发出惊喜的光芒！他们下意识地觉得，这个年轻人说得太有道理了！

第二天，川再次路过时，发现面摊前竟然排起了小队。那对夫妻忙得脚不沾地，脸上洋溢着从未有过的笑容和干劲。面条的味道，确实提升了好几个档次。

实验再次成功。理性的指导，可以高效地提升物质层面的创造。

但川同样注意到，那对夫妻在忙碌间隙，看向彼此的眼神中，除了因为生意好转而产生的喜悦，似乎还少了点以前那种相濡以沫、共同面对困境时沉淀下来的、更深沉的东西。效率的提升，似乎在无形中稀释了某种情感浓度。

这两个“成功”的实验，让川体内的理性部分得到了强化，那琥珀色的光芒似乎更加稳定。但与之相对，那人性部分的光芒，却相应地黯淡了一丝，仿佛被理性的光辉所掩盖。而那透明的奇点，则保持着沉默的观察。

川感到了某种“失衡”的趋势。

他开始了第三个，也是更危险的实验——关于“冲突”的。

他选择了一个正在发生的、激烈的家庭纠纷。丈夫酗酒家暴，妻子忍无可忍准备带着孩子离开，双方在院子里撕扯哭喊，邻居们围观的围观，劝解的劝解，一片混乱。

川站在人群外围，冷静地分析着冲突各方的心理状态、行为模式、核心诉求。理性部分提供了数种最高效的解决方案：通过信息植入让丈夫瞬间产生强烈的悔恨与恐惧；暂时麻痹妻子的运动神经使其无法离开，强制冷却冲突；甚至直接修改双方部分记忆，抹去这次纠纷……

但他犹豫了。

因为这些“高效”的方案，都意味着对个体意志和情感历程的粗暴干涉。

就在这时，他体内那一直沉寂的人性部分，因为感受到现场强烈的痛苦、愤怒、绝望与无奈，突然剧烈地波动起来！那些属于许大川的、关于家庭、责任、忍耐与挣扎的记忆碎片，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

一股强烈的、非理性的冲动，促使他做了一件完全不符合理性最优解的事情——

他没有使用任何超自然力量，而是拨开人群，走到了那对撕扯的夫妻中间。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伸出手，一把夺过了丈夫手中挥舞的酒瓶，重重地摔在地上！

碎裂声让疯狂的丈夫愣住了。

川看着他那双被酒精烧红的眼睛，用一种混合了绝对冷静（理性）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悲悯（人性）的语气，平静地说：“打女人，不算本事。有力气，去把漏雨的房顶修好。”

他的话很简单，却像一盆冰水，浇在了丈夫头上。丈夫看着地上碎裂的酒瓶，又看了看眼前这个眼神深邃得可怕的年轻人，以及周围邻居们复杂的目光，一股巨大的羞耻感猛地涌上心头，他蹲下身，抱住头，呜呜地哭了起来。

而那个准备离开的妻子，看着丈夫崩溃的样子，再看看挺身而出的川，紧紧搂着孩子，也无声地流下泪来。

一场激烈的冲突，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暂时平息了。

川站在原地，感受着体内那因为刚才非理性的介入而再次变得活跃、甚至与理性部分产生新的、更复杂共鸣的人性光芒，以及那透明奇点似乎因此而产生的、一丝微弱的“满意”波动。

他明白了。

绝对理性构建的“完美”，是苍白的，脆弱的。

纯粹人性驱动的“混乱”，是低效的，危险的。

真正的平衡，或许不在于压制或选择，而在于……让理性成为引导的灯塔，让人性提供前行的动力与温度，让那透明的奇点，作为两者动态博弈的仲裁与升华之所。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刚才摔酒瓶的那一下，很“人”，也很不“神”。

但感觉……并不坏。

他抬头，望向灰蒙蒙的天空，目光仿佛穿透时空，看到了未来那个因他（琥珀婴儿部分）的离去而略显紊乱的规则网络，也看到了源、许星他们可能的迷茫。

一个念头在他心中逐渐清晰。

或许，他降临于此，不仅仅是为了理解“人味”，或者维持自身的平衡。

更是为了给那个趋于僵化的“琥珀纪元”，以及所有依赖其存在的文明，寻找到一条……能同时容纳理性效率与生命灵性的、新的道路。

而这条路的起点，就在这最平凡、也最复杂的人间烟火里。

他迈开脚步，继续向前行走。

这一次，他的目标不再仅仅是观察和实验。

他开始有意识地去寻找那些处于困境中、情感激烈碰撞的节点，以一种更谨慎、更贴近“人”的方式，去介入，去引导，去观察理性与人性在真实泥沼中，究竟能碰撞出怎样的火花。

他不知道这些火花，最终能否点燃一条通往新纪元的路。

但他愿意尝试。

而在未来，源似乎也隐约感知到了那来自过去的、微妙而坚定的变化。她看着监测屏上虽然依旧不稳定、却仿佛多了一丝难以言喻“韧性”的规则网络，心中第一次，升起了一丝渺茫的……

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