卤味飘香1975 第111章 溯味寻根

许零的消失并非撕裂般的痛苦，而是一种被温暖洪流包裹的失重感。时间与空间在铜勺的光芒中失去了意义，他仿佛穿过了一条由无数味道记忆编织的隧道，1975年的卤香、未来的数据流、心的悲鸣、源的泪水……各种滋味如走马灯般掠过。

当双脚再度踏上坚实地面，刺目的阳光和喧嚣的声浪瞬间将他淹没。

他站在一条狭窄的、充满烟火气的街道上。灰扑扑的墙壁上刷着斑驳的标语，穿着蓝灰制服的人们骑着叮当作响的自行车穿梭，空气中弥漫着煤烟、尘土，以及一种久违的、鲜活的生活气息。最关键的是，他清晰地尝到了——未经任何数据化或“优化”的、粗糙而真实的七十年代空气的味道，带着一丝淡淡的碱味和食物最原始的香气。

他回来了。真的回到了1975年。

手中的铜勺依旧温热，但光芒已内敛，只是那“许记”二字，似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清晰。初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回荡：“找到最初的‘香’……”

最初的香？是许大川卤味的起点吗？还是更早的东西？

许零压下心中的激动与茫然，强迫自己冷静。他必须找到许大川，但不能贸然相认。他这身未来的衣着和气质，在这个时代太过扎眼。

他迅速躲进一条更偏僻的胡同，靠着墙，观察着。幸运的是，他似乎出现在了一个熟悉的地方——记忆碎片中许大川活动的那片厂区附近。他甚至能隐约闻到，从某个方向飘来的一丝极其微弱、但对他而言如同灯塔般的卤香味。

那味道还很稚嫩，不够醇厚，却充满了勃勃生机。

他顺着味道的方向走去，脚步不由自主地加快。穿过几条胡同，在一个拐角处，他看到了那个记忆中的小院。院门虚掩着，那缕卤香正是从里面飘出。

许零的心跳骤然加速。他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靠近，从门缝向里望去。

院子里，一个穿着洗得发白工装、身材高大的年轻人正背对着他，蹲在一个小小的煤球炉前，守着一口冒着热气的旧铝锅。那专注的背影，与家族记忆碎片中许大川的形象缓缓重合。

是他！太爷爷许大川！如此年轻，充满了干劲。

许零正犹豫着该如何现身，院门却被吱呀一声推开了。一个瘦小的身影溜了进来，是个半大少年，衣服破旧，脸上带着机警和一丝怯懦。

“大川哥……”少年小声叫道，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口锅。

许大川回过头，露出一张带着汗珠却笑容爽朗的脸：“卫国来啦？正好，今天这锅汤好像有点意思了，快来帮我尝尝咸淡！”

李卫国！年轻的爷爷！许零屏住呼吸，看着少年迫不及待地凑过去，许大川用勺子舀起一点点汤汁，小心地吹了吹，递到李卫国嘴边。

少年咂摸着嘴，眼睛亮了起来：“香！大川哥，比上次香！就是……就是好像还缺点啥？”

“缺啥？”许大川忙问。

“说不上来……”李卫国挠挠头，“就是觉得……还能更香点。”

看着这一幕，许零眼眶发热。这就是一切的起点，如此简单，如此纯粹。没有宇宙危机，没有味觉教皇，只有两个年轻人对一口锅、一味香的执着。

但下一秒，他的思绪就被拉回了残酷的现实。宇宙正在被“终焉之舌”格式化，源和许星在苦苦支撑，他没有时间沉浸在这温馨里。

他必须介入，必须找到那“最初的香”。

可就在这时，一阵不合时宜的喧哗从院外传来。几个戴着红袖章、表情严肃的人径直闯了进来。

“许大川！又在搞什么资本主义尾巴？！”为首一个中年人厉声喝道，目光锐利地扫过那口卤锅。

许大川脸色一变，下意识地想用身子挡住锅，李卫国则吓得缩到了他身后。

“张主任，我就是……就是自己弄点吃的，改善下生活……”许大川赔着笑，试图解释。

“改善生活？我看你是想走歪门邪道！”张主任根本不听，一挥手，“把这套家伙什都没收了！许大川，写检查！深刻检讨你的资产阶级享乐思想！”

许零在门外看得心头一紧。这就是太爷爷早年面临的困境？他几乎要冲进去，但理智告诉他，不能冲动。历史的轨迹不能轻易打乱，否则后果难料。

就在张主任的手下要动手搬锅的时候，一个温和却坚定的女声响起：“张主任，什么事发这么大火？”

一个穿着白色护士服、容貌清秀的年轻女子走了进来，是苏慧兰。她手里提着个网兜，里面装着几样草药。

“苏医生，”张主任语气稍缓，但依旧严厉，“许大川同志思想滑坡，我们正在帮助他。”

苏慧兰走到锅边，轻轻嗅了嗅，然后对张主任说：“张主任，这锅里放的八角、桂皮，都是常见的中药材，有温中散寒的功效。许大川同志身体不太好，用这些药材煮点汤水调理一下，也是符合卫生常识的。我看，这谈不上什么资本主义尾巴吧？”

她的话有理有据，态度不卑不亢。张主任一时语塞，脸色变幻。显然，苏慧兰在医院的身份和她的为人，让她的话有几分重量。

最终，张主任悻悻地瞪了许大川一眼：“这次就算了！下不为例！思想觉悟要提高！”说完，带着人走了。

院子里恢复了平静。许大川长长松了口气，感激地看着苏慧兰：“苏医生，谢谢你……”

苏慧兰摇摇头，看着那口锅，轻声道：“味道闻着是挺香的。不过，火候好像还差了点，冰糖放早了，有点焦苦气。”

许大川佩服道：“苏医生你懂医术，连做饭也懂？”

苏慧兰微微一笑：“药食同源嘛。”

站在门外的许零，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看到了太爷爷的坚持与窘迫，看到了爷爷年少时的机敏与依赖，更看到了太奶奶苏慧兰的智慧与善良。那“最初的香”，就在这充满烟火气的日常里，在一次次尝试、一次次挫折、一次次来自同伴的扶持中，慢慢孕育。

但，这还不够。他要找的，是能对抗“终焉之舌”那绝对理性的、更本质的东西。

夜深了，小院恢复了寂静。许大川和李卫国收拾好东西，各自歇下。许零依旧隐在暗处，没有离开。他手中的铜勺，在夜色中散发着微不可察的温热，仿佛在指引着什么。

他悄悄潜入小院，来到那口已经冷却的卤锅前。锅还残留着余温和淡淡的香气。他伸出手，轻轻抚过冰冷的锅沿，闭上眼睛，将全部心神沉浸其中，试图感受那味道背后更深的脉络。

不是香料配比，不是火候技巧。他要感受的，是许大川投入这锅汤里的那份“心意”，是那份在匮乏年代里依然想要创造美好、与人分享的朴素愿望。

就在他心神与那残留气息交融的刹那，异变突生！

他手中的铜勺骤然变得滚烫！勺身上那幅古老的图案再次亮起，并投射出一片微光，映照在锅底。那光芒中，浮现出的并非卤味的影像，而是一片混沌的、不断生灭的……基本粒子云图！

在这片粒子云图中，许零清晰地“看”到，当许大川的“心意”——那份专注、期待、创造的喜悦——与锅中的物质（水、香料）相互作用时，一种极其微妙的、无法用现有物理定律完全描述的“信息印记”，被烙印在了最基础的量子层面！

这种“印记”，并非能量，也非物质，而是一种“关系”，一种“意义”。它使得这锅卤水，不仅仅是化学物质的混合，更承载了创造者的“灵魂密码”。

而这，正是“终焉之舌”那绝对理性的格式化程序无法识别、无法抹除的东西！因为它超越了物质与能量的范畴，属于“存在”的更深层维度！

最初的“香”，不是某种具体的味道，而是味道诞生时，那份融入其中的、生命的“心意印记”！

许零猛地睁开眼睛，心中豁然开朗！

他明白了初的指引！对抗“终焉之舌”的关键，不在于制造更复杂的味道，而在于唤醒每一个味道中最原始的、那份属于创造者的“心意”！

但就在这时，他手中的铜勺光芒突然急剧闪烁，变得明灭不定，仿佛电力不足的灯泡。勺身传来的热度也在迅速消退。

同时，他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和剥离感，周围的景物开始变得模糊、透明。

铜勺的能量正在耗尽！这次时空穿越是短暂的！他马上就要被拉回未来！

不！他还需要更多时间！他还需要确认，需要将这份领悟带回去！

他拼命集中精神，试图稳住身形，目光死死盯住许大川房间的方向。

就在他的身影即将彻底消散的前一刻，许大川房间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年轻的许大川揉着惺忪睡眼走了出来，似乎是起夜。他迷迷糊糊地抬起头，正好望向许零所在的方向。

月光下，两人目光有了瞬间的交汇。

许大川的脸上露出了极度惊愕和难以置信的表情。他看到了一个穿着怪异、身形模糊、仿佛随时会融化在月光中的陌生人。

许零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下一刻，强大的拉力传来，眼前的一切——小院、月光、许大川惊愕的脸——如同破碎的镜片般飞速远去、消失。

黑暗吞噬了他。

当他再度恢复感知时，冰冷的金属触感和源那焦急的呼唤将他拉回了现实。

他回来了，回到了味觉圣殿的废墟之中。

时间似乎只过去了一瞬，源和许星正死死支撑着一个摇摇欲坠的、由混乱味觉构建的临时屏障，抵挡着外面那不断侵蚀的“格式化”力量。

“叔叔！”许星看到他回来，惊喜交加。

源也转过头，眼中充满了期盼：“找到了吗？”

许零重重地点了点头，举起手中那已经变得冰凉、光芒彻底熄灭的铜勺，刚想开口说出他的发现。

然而，他的话还没出口，就被监测屏上骤然变化的景象堵了回去。

只见宇宙中，那“终焉之舌”似乎因为长时间未能完成格式化，启动了某种更终极的程序。

它的形态不再是一个点，而是开始扩张、变形，最终，在无尽的虚空中，凝聚成了一只巨大无比的、由纯粹理性逻辑构成的……舌头！

那只巨舌缓缓伸出，并非指向某个星球，而是径直舔向了宇宙中最古老、最庞大、孕育了无数味觉传说的——

味觉银河的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