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那片灼热的赤焰丘陵,仿佛跨过了一道无形的界限,空气中的燥热迅速被一股湿润的、带着草木清香的凉意所取代。眼前不再是单调的赤红,而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苍翠山脉,古木参天,藤蔓缠绕,充满了勃勃生机。这里已是灵虚界与妖域交界的边缘地带,灵气属性也变得复杂起来,不再以单一的火系为主。
按照地图所示,穿过前方这片名为“万木岭”的山脉,便能正式进入妖域的地界。北冥雪域,则位于妖域的更北方。
两人沿着一条被踩踏出来的林间小径前行,脚下是厚厚的腐殖层,软绵绵的,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野花的芬芳,偶尔能听到远处传来的清脆鸟鸣和不知名妖兽的低吼。
慕清寒深吸一口这清新的空气,连日来在赤焰丘陵的燥热感一扫而空,体内寒月内劲的运转都顺畅了许多。她冰眸流转,打量着这片与古武秘境和赤焰丘陵都截然不同的景色,心中对那更为神秘广阔的妖域,不禁生出了几分期待与警惕。
黄辰依旧步履从容,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视着周围的环境,仿佛在欣赏风景,又像是在确认着什么。
“这片万木岭,木属性灵气充沛,倒是孕育了不少灵草珍菌。”黄辰随手从路边一株不起眼的、开着淡蓝色小花的植物上摘下一片叶子,在指尖捻了捻,“可惜年份太浅,药性不足。”
慕清寒看着他这如同老农查看庄稼般的姿态,冰眸中闪过一丝几不可查的笑意。与他同行越久,越觉得他身上有种奇特的魅力,能将一切惊心动魄都化为云淡风轻。
就在两人即将深入万木岭腹地时,前方树林中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隐约的呼喝声,伴随着灵力碰撞的波动。
“嗯?”慕清寒冰眸一凝,玉手按上了剑柄。在这荒山野岭,修士间的争斗厮杀实属寻常。
黄辰却摆了摆手,示意她稍安勿躁。他侧耳倾听片刻,淡淡道:“不是争斗,是有人在试图破解什么,而且……遇到了麻烦。”
两人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悄然靠近。穿过一片茂密的灌木丛,眼前的景象让慕清寒微微一愣。
只见林间一片空地上,三名身着青色道袍、袖口绣着云纹的修士,正围着一块半人高的、布满了青苔和奇异纹路的黑色石碑忙碌着。其中两人似乎是师徒模样,年长者约莫五旬,面容儒雅,此刻却眉头紧锁,指尖不断掐诀,道道青色的灵力打入石碑,但石碑只是微微发光,纹路闪烁不定,并无更多反应。年轻者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脸上带着焦急,在一旁打下手。
而另一人,则是一名看起来二十出头的女子,同样身着青袍,身姿挺拔,容颜清丽,眉宇间带着一股英气。她并未参与破解,而是手持一柄秋水长剑,警惕地守护在周围,显然是在为那师徒二人护法。她的修为,赫然达到了筑基初期。
从他们的服饰和灵力属性来看,并非赤云宗那般灼热霸道,而是带着一股清风拂面般的柔和与韧性。
“是‘清风门’的人。”黄辰低声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了然,“一个小门派,以木、风属性功法见长,行事还算正派。”
此时,那儒雅老者似乎尝试了多种方法都未能奏效,额角已见汗珠,他收回灵力,叹了口气,对那护法女子和少年道:“婉清,林儿,此阵古老玄奥,远非我所能破解。看来,我们与这‘古木碑’中的传承,无缘了。”
名为婉清的女子闻言,英气的眉毛微蹙,但并未多言,只是握剑的手更紧了些。那少年则是一脸失落。
“师父,那我们好不容易找到的线索……”少年不甘心地问道。
老者摇了摇头,正欲说话,目光却猛地一凝,落在了刚刚从灌木丛后走出的黄辰与慕清寒身上。
婉清也瞬间转身,长剑横于胸前,眼神警惕地看向两人:“什么人?!”
当她看到黄辰那平凡无奇、毫无灵力波动的模样,以及慕清寒那清冷绝俗却带着古武内劲的气质时,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和疑惑。这两个组合,实在有些奇特。
那老者倒是沉稳许多,他抬手示意婉清稍安勿躁,对着黄辰和慕清寒拱了拱手,语气温和:“老夫清风门长老周清风,携小徒林凡与师侄女柳婉清,在此处理一些门中旧事。不知二位道友途经此地,有何指教?”
他的目光主要在慕清寒身上停留,显然将她当成了主导者。毕竟黄辰的气息太过“平凡”。
慕清寒没有开口,只是将目光投向黄辰。
黄辰上前一步,目光扫过那块黑色石碑,以及石碑周围隐隐波动的、几乎与山林融为一体的无形力场,淡然开口:“指教不敢当。只是见几位似乎被这‘乙木锁灵阵’所困,恰好路过,或许能帮上点小忙。”
“乙木锁灵阵?”周清风闻言,眼中精光一闪,脸上露出惊容,“道友认得此阵?!”
这块古木碑是清风门祖师留下的线索之一,据说关系到一门失传的秘术,但碑文玄奥,外围更有强大禁制守护,他们研究了数月,才勉强确定是一种古老的木系阵法,却连其具体名目都未能弄清。此刻竟被一个看似普通的少年一口道破,如何不让他震惊!
柳婉清和林凡也齐齐看向黄辰,目光中充满了惊疑。
黄辰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走到石碑前,伸手轻轻触摸着那冰凉粗糙、布满青苔的碑身。他的指尖看似随意地划过那些奇异的纹路,眼神专注,仿佛在阅读着一篇无声的史诗。
周清风三人屏住呼吸,不敢打扰。柳婉清更是紧紧盯着黄辰的动作,手中长剑并未放下。
片刻后,黄辰收回手,点了点头:“果然是乙木锁灵阵,以万木岭地脉木气为源,锁住碑中灵韵。布阵之人手法精妙,与此地环境完美契合,若非岁月流逝,地脉略有变迁,导致阵法出现一丝极其微小的破绽,恐怕就是金丹修士前来,也难强行破开。”
他话语平淡,却如同惊雷,在周清风三人心中炸响!不仅认出了阵法,连其原理、根基乃至因岁月产生的破绽都一清二楚!这需要对阵法有着何等恐怖的造诣?!
周清风深吸一口气,态度变得更加恭敬,甚至带上了几分恳切:“道友……不,前辈!前辈既然识得此阵,不知……不知可否出手相助,破解此阵?我清风门上下,必感念前辈大恩!”
柳婉清也收起了长剑,对着黄辰抱拳一礼,英气的脸庞上带着恳求:“还请前辈相助!”林凡更是眼巴巴地望着黄辰。
慕清寒站在黄辰身后,看着眼前这一幕,冰眸之中波澜不惊。她早已习惯黄辰时不时展现出的、颠覆常人认知的能力。
黄辰看了看面露恳求的三人,又看了看那块古木碑,略一沉吟,道:“破解此阵,倒也不难。只是,阵法与碑中文物气机相连,若强行破之,恐损及传承。需以柔和之法,引导地脉木气,缓缓化开锁灵之局。”
周清风闻言大喜:“全凭前辈吩咐!需要我等如何配合?”
黄辰目光扫过四周,最终落在一旁几株看似普通的、散发着微弱灵气的古树上。他抬手指了指那几株树,对周清风道:“你修炼的应是木系功法‘长青诀’,根基还算扎实。你去那几株‘伴生灵杉’下,以自身灵力为引,沟通其根系,感应地脉木气流转,听我指令,随时调整灵力输出。”
周清风心中再震!对方竟连他修炼的功法都一语道破!他不敢怠慢,连忙依言走到那几株古树下,盘膝坐下,灵力缓缓运转。
“你,”黄辰又看向柳婉清,“持剑守于‘巽’位,此乃生门亦是风眼,阵法运转时或有灵力乱流,需你以剑气疏导,护住周长老。”
柳婉清虽不明所以,但见师叔都如此信服,立刻点头,持剑站到黄辰指定的方位,神情专注。
“至于你,”黄辰最后看向那少年林凡,“你修为尚浅,便去采集九片‘晨露未曦’的‘凝神草’叶片,置于石碑东南西北四个方位,间隔三尺三寸,不可有误。”
林凡愣了一下,连忙应声,飞快地去寻找凝神草了。
安排妥当,黄辰这才走到石碑正前方。他并未像周清风那样掐诀念咒,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双目微阖,仿佛与周围的山林融为了一体。
慕清寒站在他身侧,能隐约感觉到,一股极其隐晦、却仿佛能沟通天地的意念,正从黄辰身上散发出来,如同无形的触手,悄然连接了周清风、柳婉清、那几株伴生灵杉,乃至整个万木岭的地脉!
片刻之后,林凡气喘吁吁地采来了凝神草叶片,按照黄辰的吩咐,小心翼翼地摆放在石碑四周。
就在最后一片叶子落下的瞬间!
“嗡——!”
那块沉寂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古木碑,猛地发出一阵低沉的嗡鸣!碑身上那些青苔下的奇异纹路,如同被注入了生命般,逐一亮起,散发出柔和的青色光华!整个林间的木属性灵气,开始如同受到召唤般,向着石碑缓缓汇聚!
周清风按照黄辰之前传入他脑海的指引,全力运转长青诀,引导着地脉木气。柳婉清则紧握长剑,敏锐地感知着“巽”位的灵力变化,随时准备出手疏导。
黄辰依旧闭目而立,但他的右手却缓缓抬起,对着那光芒越来越盛的石碑,凌空虚划。他的指尖并无灵力光芒,但随着他指尖的划动,石碑周围的虚空仿佛泛起了淡淡的涟漪,那些汇聚而来的木属性灵气,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梳理、引导,如同温顺的溪流,缓缓渗透进石碑的纹路之中。
整个过程,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只有一种水到渠成般的自然与和谐。
慕清寒屏息凝神地看着,她能感觉到,那原本坚不可摧、锁死一切的“乙木锁灵阵”,正在黄辰那看似随意、实则蕴含着无上玄奥的指引下,如同冰雪消融般,一层层地、温和地被化开!
周清风、柳婉清和林凡更是看得目眩神迷,心中充满了无尽的震撼与敬佩。他们耗费数月心力都无法撼动分毫的阵法,在这位神秘少年手中,竟如此举重若轻!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
当最后一丝锁灵之力被化去,古木碑上的青色光华骤然内敛,所有的纹路都稳定下来,散发出一种古朴沧桑、却又生机盎然的气息。
黄辰缓缓放下手,睁开了眼睛。
“可以了。”他淡淡说道。
周清风连忙收敛灵力,快步走到石碑前,伸手触摸碑身。这一次,再无任何阻碍!他的神念轻易地探入了石碑内部,脸上瞬间露出了狂喜之色!
“成了!真的成了!祖师留下的‘乙木化生术’传承,完好无损!”周清风激动得声音都有些颤抖,他转身,对着黄辰便是深深一揖到底,“前辈大恩,清风门永世不忘!请受周某一拜!”
柳婉清和林凡也连忙躬身行礼,脸上充满了感激。
黄辰虚抬了一下手,一股柔和的力量将三人托起:“举手之劳,不必多礼。传承既已寻回,诸位便早日回宗门参悟吧。”
周清风连连称是,小心翼翼地将石碑收起,又取出一个精致的玉瓶,双手奉上:“前辈,此乃我清风门特产的‘清灵元液’,有滋养神魂、纯化灵力之效,虽不算珍贵,却是我等一片心意,还请前辈务必收下!”
黄辰看了一眼那玉瓶,点了点头,没有推辞,接过来随手放入了皮囊中。
周清风三人再次道谢后,这才满怀激动与感激地告辞离去,身影很快消失在密林之中。
待他们走后,慕清寒才轻声问道:“你似乎……对清风门颇为了解?”
黄辰望向清风门众人离去的方向,目光悠远,淡淡道:“很多年前,与他们祖师有过一面之缘,是个醉心丹青、心思纯粹之人。没想到其留下的传承,竟流落至此。”
他的语气平静,却让慕清寒心中再次一动。很多年前?与清风门祖师?那该是何等久远的岁月?
她看着黄辰那依旧年轻平淡的侧脸,只觉得笼罩在他身上的迷雾,似乎变得更加深邃了。
解决了这段小插曲,两人继续前行。
万木岭的深处,林木愈发幽深,光线也变得昏暗起来。空气中,除了草木清香,开始隐隐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妖域的蛮荒与野性气息。
真正的挑战,即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