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魔河畔,死寂无声。
粘稠的暗红色河水仿佛也感受到了那无形的威严,翻滚的血泡都变得稀疏,蒸腾的血煞魔气畏缩般地低伏。对岸,血魔尊者如同被抽走了脊梁骨,瘫软在冰冷的河岸岩石上,面如死灰,气息萎靡到了极致。他那柄视若性命、伴随他征战千年,饮血无数,凶名响彻魔渊一隅的“血魔刀”,此刻已化为满地失去所有灵性的暗红碎屑,风一吹,便化作飞灰散去。
本命魔器被毁,心神牵连之下,血魔尊者已然遭受重创,魔核之上布满了裂痕,修为暴跌,此刻怕是连一个普通的魔将都不如。他赤红的眼眸中,只剩下无边的恐惧与茫然,呆呆地望着对岸那道扶起白衣女子的身影,脑海中依旧回荡着方才那如同神迹、又似噩梦的一幕——言出法随,手握乾坤,碎血海,毁魔刀!这是何等境界?魔帝?甚至……更高?
他不敢想,也无法理解。自己堂堂魔圣初期,在这魔渊外围足以称尊做祖的存在,为何会招惹到如此恐怖的人物?
黄辰没有理会那已然废掉的血魔尊者,他扶着慕清寒,感受着她体内依旧有些紊乱的气息和右肩经脉中残留的些许隐痛,眉头微蹙。那“血魔弑神斩”中蕴含的污秽与弑神意志确实歹毒,虽然他及时驱散了大部分,但余波对慕清寒的经脉和神魂还是造成了一定的冲击。
“还好吗?”他低头,看着怀中女子略显苍白的脸,声音温和,与方才那冰冷宣判、挥手间湮灭强敌的威严判若两人。
慕清寒借着他的力量站稳,冰眸中惊悸未散,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愫在涌动。她轻轻摇头,声音带着一丝虚弱,却异常坚定:“无妨,只是内息有些紊乱,调息片刻便好。”她顿了顿,抬头望进他那双深邃的眼眸,补充道:“多谢……你又救了我一次。”
这一次,她真切地感受到了死亡擦肩而过的冰冷。也更深切地体会到,身边这个男人的强大,已然超出了她过往的所有认知。那种于绝境中被他牢牢护住的感觉,让她冰封的心湖,漾开了无法平息的涟漪。
黄辰微微颔首,指尖悄然渡过去一缕更加精纯平和的生机之气,助她稳定翻腾的气血,温养受损的经脉。“此地魔气浓郁,不宜久留调息。我们先过河,寻一处相对安稳之地再说。”
他的目光投向对岸那座在散开的血雾中逐渐显露出轮廓的巍峨血色宫殿。慕清寒怀中的冰魄玉,正传递出前所未有的灼热与指向性,目标直指宫殿深处。
“嗯。”慕清寒点头,将大半重量倚靠在他臂弯,另一只手紧紧握着冰魄玉,感受着其中传来的、与宫殿深处某物隐隐共鸣的悸动。
黄辰不再迟疑,揽住慕清寒的腰肢,身形未见如何作势,便已轻飘飘地腾空而起,并非依靠灵力或魔气御空,而是仿佛脱离了这片天地的引力束缚,如同漫步般,向着血魔河对岸走去。
那翻滚的、足以蚀骨**、污秽万法的血河之水,在靠近他周身三丈范围时,便如同遇到了无形的屏障,自动向两侧分开,形成一条短暂的真空通道。河中那些隐现的、散发着凶戾气息的血色魔物残影,更是如同遇到了天敌,惊恐地缩回河底深处,不敢有丝毫异动。
这一幕,再次深深震撼了勉强抬起头望来的血魔尊者。凌空虚渡,不借外力,分河辟路,万魔辟易!这已非寻常神通,近乎于“道”的显化!他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也彻底湮灭,只剩下无边的悔恨与恐惧。
黄辰带着慕清寒,从容踏足对岸河滩。他没有去看瘫软在地的血魔尊者,目光直接落在那座通体由暗红色奇异金属铸造、高耸入云、散发出古老、血腥、威严气息的血色宫殿上。宫殿大门紧闭,门上雕刻着无数狰狞的魔物图腾,中央是一个巨大的、如同漩涡般的血色符文,缓缓旋转,散发出强大的禁制波动。
冰魄玉的感应在此刻强烈到了极致,玉身甚至发出了轻微的嗡鸣。
“看来,我们要找的东西,就在这里面了。”黄辰淡淡道。
慕清寒凝望着那扇巨大的宫门,感受着其中散发出的、远比血魔尊者更加强大、更加隐晦的魔气波动,冰眸中闪过一丝凝重。这宫殿,给她一种活物般的感觉,仿佛在沉睡,又仿佛在凝视着外来者。
“这禁制……”她能感觉到门上那血色符文蕴含的强大力量,绝非轻易可破。
黄辰目光扫过那血色符文,嘴角微扬,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雕虫小技。”
他并未动用任何复杂的破禁手法,只是抬起右手,伸出食指,对着那巨大的宫门,轻轻一点。
动作依旧随意,如同之前点碎影魔,按灭血海一般。
然而,就在他指尖点出的刹那,他体内那自我封印的、浩瀚如星海的力量,微微松动了一丝丝。并非完全解开封印,而是将外在展现的“元婴圆满”气息,骤然提升、凝练、质变!
轰——!
一股远超元婴范畴,凌驾于化神之上,甚至隐隐触及渡劫边缘的恐怖威压,如同沉睡了万古的洪荒巨兽苏醒,以黄辰为中心,轰然爆发开来!
这股威压并非他真正的至尊气息,而是他模拟出的、属于此界修士认知中的——“元婴期”的极致!但即便是模拟,其精纯、其浩瀚、其蕴含的至高道韵,也远远超出了寻常元婴修士所能想象的极限!
刹那间,风云变色!
以血色宫殿为中心,方圆百里内的魔气如同被投入巨石的平静湖面,剧烈地翻滚、震荡!地面微微颤抖,血魔河咆哮倒卷,对岸瘫软的血魔尊者被这股威压余波一扫,直接双眼一翻,昏死过去。远处,一些隐藏在暗处、原本蠢蠢欲动的魔渊生物,此刻无不瑟瑟发抖,匍匐在地,发出恐惧的呜咽!
慕清寒离得最近,感受也最为清晰。她只觉得一股无法形容的、仿佛面对整个天地般的宏大力量从黄辰身上升起,虽然这股力量对她并无恶意,甚至刻意绕开了她,但那源自生命层次的本能敬畏,依旧让她心神摇曳,几乎要窒息!她瞪大了冰眸,难以置信地看着黄辰的背影。
元……元婴?这真的是元婴期能拥有的威势?!她见过的元婴修士不算少,自家的老祖,赤云宗的宗主……可与此刻黄辰身上散发出的气息相比,简直如同萤火之于皓月!
这绝非普通的元婴!这是打破了某种极限,走到了元婴期真正尽头,甚至窥见了更高境界奥秘的——极境元婴!
在她震撼的目光中,黄辰那看似轻飘飘的一指,已然点在了宫门中央那旋转的血色符文之上。
没有巨响,没有爆炸。
那蕴含着强大禁制之力、足以抵挡魔圣攻击的血色符文,在接触到黄辰指尖的刹那,如同骄阳下的冰雪,发出“嗤嗤”的轻响,其上流转的血光瞬间黯淡、崩解!无数细密的裂痕以指尖落点为中心,如同蛛网般瞬间蔓延至整个符文,乃至整扇巨大的宫门!
咔嚓……轰隆!
仅仅支撑了一息不到,那巨大的、不知何种材质铸造的宫门,连同其上强大的禁制符文,在那蕴含着“极境元婴”力量的一指下,轰然崩碎!化作无数碎片,向内激射而去,露出其后幽深、血腥的大殿入口!
一指,碎禁制,破宫门!
黄辰缓缓收回手指,周身那恐怖的元婴威压如同潮水般退去,重新恢复了那副看似平凡无奇的模样。他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转头对尚处在震惊中的慕清寒微微一笑:“门开了,我们进去吧。”
慕清寒呆呆地看着那洞开的、仿佛巨兽咽喉般的宫殿入口,又看了看身边气定神闲的黄辰,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她原本以为,之前黄辰抹杀罗煞、击溃血魔尊者,是动用了某种隐藏的底牌或者超越了本身境界的神秘手段。可方才……他分明只动用了“元婴期”的修为!虽然是前所未见、强得离谱的元婴期!
这……这到底是怎么修炼的?难道他走的道路,与世间所有修士都不同吗?
无数的疑问在她心中盘旋,但此刻显然不是追问的时候。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波澜,冰眸重新变得坚定。
“好。”她紧了紧手中的寒铁剑,跟随着黄辰的脚步,踏入了那座散发着不祥与古老气息的血色宫殿。
宫殿内部,比外面看起来更加宏伟空旷。一根根需要数人合抱的暗红色巨柱支撑起高耸的穹顶,穹顶之上镶嵌着无数散发着幽幽红光的宝石,如同恶魔的眼睛,冷漠地俯视着下方。地面是由某种光滑如镜的黑色石材铺就,倒映着穹顶的红光,显得诡异而深邃。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到极致的血腥气与精纯魔气,甚至比外面的血魔河畔还要强烈数倍。大殿深处,隐约可见一个巨大的王座,王座之下,似乎有一个更加复杂的阵法在运转,散发出强大的能量波动。
而冰魄玉的感应,也指向了那王座的方向!
两人踏入宫殿的瞬间,那洞开的殿门后方,破碎的禁制残余力量与宫殿本身的某种机制似乎被触发,一层暗红色的光幕缓缓凝聚,似乎要重新将入口封闭。
黄辰头也未回,只是随意地向后摆了摆手。
那即将成型的暗红光幕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抚平,瞬间消散于无形。
他带着慕清寒,步伐从容,向着大殿深处,那冰魄玉最终指引之地,一步步走去。
宫殿幽深,仿佛潜藏着无尽的秘密与危险。但此刻,慕清寒看着前方那看似单薄却仿佛能撑开一切风雨的背影,心中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安宁与勇气。
魔渊又如何?绝地又如何?
有他在身旁,便是龙潭虎穴,她也敢闯上一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