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辰那看似随意的一弹指,并无光华万丈,亦无灵力奔涌。
然而,就在他指尖动作落下的刹那,那漫天席卷、焚金熔铁的赤金色火海,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扼住了咽喉,狂暴的势头骤然一滞!
火海中心,面目狰狞、杀意沸腾的赵焚天,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转化为极致的惊骇与难以置信!他感觉自己与那片由自身金丹灵力所化的火海之间的联系,竟在瞬间被一股更为高渺、更为本质的力量强行切断、抚平!
不是对抗,不是消磨,而是……如同春风化雨,润物无声般地……平息。
那足以将半个坊市化为焦土的恐怖火海,在那无形之力拂过之后,竟如同温顺的绵羊,狂暴的火焰无声无息地熄灭、消散,灼热的高温急速褪去,只剩下空气中残留的淡淡焦糊味,以及地面上那些被熔化的青石板痕迹,证明着方才那毁天灭地的景象并非幻觉。
整个灵虚坊市,再次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修士,包括那些原本以为在劫难逃、闭目待死的人,都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如同泥塑木雕般僵在原地。他们看到了什么?金丹中期老祖的含怒一击,足以焚山煮海的烈焰,就这么……没了?被那少年一弹指,轻描淡写地……抹去了?!
这已经完全超出了他们的理解范畴!金丹修士在他们眼中已是如同神明般的存在,那这个能弹指间平息金丹之怒的少年,又该是何等境界?!
慕清寒周身压力一轻,那层即将破碎的冰晶护罩也稳定下来。她冰眸望着黄辰那依旧平淡的背影,心中的震撼早已无法用言语形容。每一次,当她以为已经窥见黄辰实力的冰山一角时,他总会用更不可思议的方式,告诉她何为天外有天。
赵焚天悬浮在半空,周身灵力波动剧烈起伏,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最终化为一种死灰般的惨淡。他死死地盯着茶楼雅间中那个重新坐下的少年,喉咙滚动了几下,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了他的心脏,并且越收越紧。
他明白了。彻底明白了。
眼前这个少年,根本不是什么隐匿修为的金丹同道,其境界,恐怕早已达到了他无法想象的高度!自己那点小心思,那点所谓的底牌,在对方眼中,恐怕如同孩童的把戏般可笑至极!自己方才的威胁与出手,简直是自取其辱,不,是自寻死路!
一想到自己竟然觊觎这等存在的“宝物”,甚至还敢出手,赵焚天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黄辰却没有看他,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拂去了一点碍眼的灰尘。他自顾自地又斟了一杯茶,对身旁兀自有些愣神的慕清寒道:“茶凉了,换一壶吧。”
他的声音打破了死寂,也惊醒了如同梦魇般的赵焚天。
赵焚天猛地从半空中落下,不再是之前那威严的宗主姿态,而是带着一丝仓促与狼狈,甚至不敢再悬浮于黄辰之上。他站在茶楼外的街道上,对着雅间方向,深深一躬到底,姿态放得极低,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前……前辈!晚辈有眼无珠,冒犯天颜,罪该万死!恳请前辈恕罪!”
他连称呼都变了,从“小友”直接变成了“前辈”。这一幕,再次让所有目睹的修士心神狂震,看向黄辰的目光,已不仅仅是敬畏,更是带上了一种仰望神灵般的狂热与恐惧!
黄辰端起新换的热茶,吹了吹气,并未看向赵焚天,只是淡淡地道:“你的火毒,源于心躁,困于执念。外力或可缓解一时,但根除,还需己身明悟。强求,反堕魔道。”
赵焚天浑身一颤,如同被醍醐灌顶。黄辰这话,看似没有直接回答,却点出了他功法困境的本质!他这些年遍寻灵药,试图以外力强行净化金丹,却始终效果不彰,甚至隐隐有恶化之势,不正是陷入了“强求”的执念吗?
“前辈指点,如拨云见日!晚辈……晚辈感激不尽!”赵焚天再次躬身,这一次,语气中少了几分恐惧,多了几分真诚的感激。他知道,对方若想杀他,易如反掌,根本无需多费唇舌点醒他。
黄辰抿了一口茶,放下茶杯,终于将目光投向窗外,落在了北方天际那抹愈发清晰的雪线上。
“你的招揽,我心领了。”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我之道,不假外求,不滞于物。赤云宗虽好,非我栖身之所。北冥雪域,我自会前往,无需借助他人之力。”
婉拒!清晰而坚定地婉拒!
没有因为对方是金丹宗主而惶恐,没有因为那丰厚的条件而动摇,甚至没有因为对方之前的冒犯而挟怨报复,只是平静地、遵循本心地,说出了自己的选择。
赵焚天怔在原地,脸上神色复杂。有失落,有释然,也有一丝敬佩。他明白,这等人物,绝非池中之物,赤云宗这座小庙,确实容不下这尊真神。能得对方一句点拨,已是天大的机缘。
“晚辈……明白了。”赵焚天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波澜,郑重道,“前辈若有任何差遣,只要传讯赤云宗,赵某定当竭尽全力!此外,关于北冥雪域,晚辈所知虽不多,但近来的确有些异常,寒气潮汐爆发猛烈,似乎……有异宝出世之兆,也引来了不少隐修和妖族窥伺,前辈此行,务必小心!”
他这是主动示好,并提供了有价值的信息。
黄辰微微颔首,算是接受了他的好意:“多谢告知。”
赵焚天见状,知道再多言便是打扰,再次躬身一礼:“既如此,晚辈告退,不打扰前辈清静了。”
说完,他不敢再多停留,身形化作一道赤色流光,冲天而起,迅速消失在北方天际,竟是连坊市都不敢多待,直接返回赤云宗了。
直到赵焚天的气息彻底消失,坊市中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才彻底消散。但所有人看向那间普通茶楼的目光,都已充满了无尽的敬畏与好奇。
黄辰站起身,对慕清寒道:“我们也该走了。”
慕清寒点了点头,冰眸之中异彩闪烁。她看着黄辰,心中那份莫名的情愫,似乎在悄然滋长。他强大,却内敛;他神秘,却坚守本心;面对金丹宗主的威逼利诱,他淡然处之,不为所动。这份心性,这份气度,远比他那深不可测的实力,更让她为之触动。
两人离开茶楼,再次踏上北行的道路。这一次,再无任何人敢阻拦,所过之处,修士们无不自发地让开道路,躬身行礼,目送他们离开。
离开灵虚坊市范围,周围的景色再次变得荒凉。慕清寒跟在黄辰身侧,沉默了片刻,终于轻声开口:“你……为何要拒绝?赤云宗客卿长老,资源丰厚,对你寻找冰魄玉,或许更有帮助。”
这是她一直藏在心中的疑问。在她看来,接受招揽,借助赤云宗的力量,无疑是更快捷、更安全的选择。
黄辰脚步未停,目光望着前方蜿蜒的土路,声音平静而悠远:“清寒,你可知道,为何我要自封修为,游历于这凡尘与低阶修真界?”
慕清寒摇了摇头,这正是她最大的疑惑。
“修行之道,如同登山。”黄辰缓缓道,“许多人只知一味向上攀爬,追求更高的境界,更强的力量,却忘了回头看,忘了感受沿途的风景,忘了夯实脚下的根基。力量得来太易,便不懂得珍惜;外物依赖太多,便会迷失本心。”
他顿了顿,看向慕清寒,眼神深邃:“我此行,非为争霸,非为扬名,只为历练本心,体悟这万丈红尘中的点点滴滴,寻找那遁去的一,弥补我道基中最后的瑕疵。若借赤云宗之势,固然便利,却与我的初衷背道而驰,更会沾染不必要的因果。我的路,需我自己一步步走出来,方能圆满。”
他的话语,如同暮鼓晨钟,敲击在慕清寒的心头。她恍然明白,黄辰追求的,是一种更为本质、更为超脱的东西。他所坚守的,是他自己的“道”。
“我明白了。”慕清寒冰眸之中闪过一丝明悟,轻轻颔首。她不再疑惑,反而更加坚定了跟随他前行的决心。或许,跟在他身边,不仅能找到冰魄玉,更能看到一片前所未有的、广阔无垠的天地。
黄辰看着她眼中闪烁的光芒,嘴角微不可查地向上弯了弯。
两人不再言语,并肩而行,身影逐渐消失在通往黑风山脉、继而指向那更北方神秘妖域与极寒雪域的茫茫路途之中。
风,卷起尘土,掠过荒原,也轻轻拂动着两人的衣袂。
前路漫漫,风波未止。但此刻,慕清寒的心中,却是一片前所未有的宁静与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