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愈发深沉,月光似乎也带上了一丝凉意。巷子里的死寂被远处隐约传来的打更声打破,更衬得此地的肃杀与……一丝若有若无的暧昧。
慕清寒握着那枚冰冷的影杀阁令牌,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黄辰那句“是时候离开这里了”,如同重锤敲在她心上,让她意识到,眼前这个神秘青年的离去,似乎已成定局。一股莫名的失落与空荡感,悄然蔓延开来,甚至暂时压过了对幕后黑手的愤怒与对家族前景的忧虑。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她将令牌收起,正欲开口询问黄辰接下来的具体打算,目光却猛地一凝,落在了黄辰垂在身侧的左手上!
借着清冷的月光,她清晰地看到,黄辰左手的手背上,不知何时,竟多了一道细如发丝、长约寸许的黑色划痕!那划痕极细,若不仔细看几乎难以察觉,但周围却隐隐泛着一股不正常的青黑色,并且正以一种缓慢却坚定的速度,向着周围白皙的皮肤蔓延!一丝极其微弱、却令人心悸的阴寒腥臭气息,正从那里散发出来!
是毒!影杀阁刺客的兵器上淬的剧毒!
方才战斗电光火石,黄辰虽然凭借神乎其技的身法避开了致命攻击,但在那等密集的刺杀下,终究还是被其中一柄黑刺的边缘,极其轻微地擦伤了手背!当时战况激烈,气息混乱,连他自己都未曾立刻察觉!
“你中毒了!”慕清寒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急切与慌乱,一步上前,不由分说地抓住了黄辰的左手手腕。
入手处,一片冰凉!那寒意并非寻常的低温,而是带着一种侵蚀生机的阴毒!
黄辰微微一怔,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背,这才注意到那道细小的伤口和正在蔓延的青黑。他皱了皱眉,尝试调动体内那丝“万道气劲”去驱散,却发现这毒素极为诡异刁钻,如同附骨之疽,竟能一定程度上抵抗“万道气劲”的净化,虽然蔓延速度被极大延缓,却并未停止,而且还在持续消耗着他的气劲。
“无妨,小毒。”他语气依旧平淡,试图抽回手。这点毒素,还不足以对他造成真正的威胁,只是需要多费些功夫逼出而已。
“别动!”慕清寒却抓得更紧,清冷的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她冰眸之中满是凝重,“这是‘蚀骨幽兰’的毒!影杀阁惯用的几种顶级剧毒之一!毒性极烈,一旦侵入心脉,神仙难救!必须立刻逼出来!”
她修炼寒月心经,对阴寒属性的能量和毒素感知尤为敏锐,一眼便认出了这毒的来历。心中更是后怕不已,若黄辰方才因救她而……她不敢再想下去。
不由分说,她拉着黄辰,快步走进那间一片狼藉的小屋。也顾不得满地碎木与灰尘,她让黄辰坐在那张唯一还算完好的旧凳上,自己则半跪在他身前,依旧紧紧抓着他的左手手腕,另一只手并指如剑,指尖凝聚起精纯的寒月内劲,就要点向黄辰手臂上的几处大穴,试图帮他封住毒素蔓延。
“让我来。”黄辰却轻轻挡开了她的手指。他不是不信任慕清寒,而是清楚这“蚀骨幽兰”的毒性非同一般,慕清寒的寒月内劲虽能暂时压制,但若操作不当,反而可能加速毒素扩散,甚至对她自身造成反噬。
慕清寒动作一滞,抬头看向他。月光从破败的屋顶和窗户漏下,照亮了他沉静的侧脸和那双深邃的眼眸。她看到他眼中并无惊慌,只有一种令人安心的平静与……一丝不容置疑的笃定。
她咬了咬下唇,缓缓松开了手指,但依旧半跪在那里,冰眸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手背,全身紧绷,如同随时准备扑击的母豹。
黄辰不再多言,闭上双眼,神识沉入体内。他不再保留,将自我封禁状态下能动用的那一丝“万道气劲”尽数调动起来。淡金色的气劲,如同最忠诚的卫士,沿着经脉迅速游走至左手,将那缕阴寒歹毒的黑色毒素层层包裹、隔绝。
然而,“蚀骨幽兰”的毒性确实霸道,即便被“万道气劲”包裹,依旧如同活物般左冲右突,试图寻找缝隙钻入更深的经脉,甚至反过来侵蚀那淡金色的气劲。逼毒的过程,比他预想的要艰难一些,需要极其精微的掌控力。
他的额角,渐渐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脸色也微微有些发白。并非是因为毒素,而是因为集中精神、精细操控这丝气劲对抗剧毒,对他自我封禁状态下的神魂也是一种不小的负担。
慕清寒紧张地看着他,看着他额角的汗水,看着他微微蹙起的眉头,看着他因专注而抿紧的唇线。她的心,也随着他神色的细微变化而紧紧揪着。她从未见过他露出如此“吃力”的神情。在她印象中,他永远是那般云淡风轻,仿佛世间无事能难住他。
鬼使神差地,她再次伸出了手。这一次,不是运功点穴,而是用自己微凉而柔软的指尖,极其轻柔地,触碰到了他手背上那道黑色划痕的边缘。
黄辰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颤。他能清晰地感受到,一股精纯而冰冷的寒月内劲,如同涓涓细流,顺着慕清寒的指尖,缓缓渡入他的皮肤。这股内劲并非强行介入他的逼毒过程,而是带着一种安抚与辅助的意味,如同冰雪覆盖大地,暂时镇住了那毒素的躁动,为他操控“万道气劲”逼毒,创造了一丝更稳定的环境。
她的动作很轻,很小心,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柔与……笨拙。仿佛生怕自己的内劲会干扰到他,又仿佛是在用这种方式,分担他的压力。
指尖相触的地方,传来一种奇异的触感。他的手背因毒素而冰冷,她的指尖也因修炼寒月心经而带着凉意,但两者接触的瞬间,却仿佛有了一丝微弱的、难以言喻的温度在悄然传递。那温度,并非物理上的温热,而是源于一种心灵的靠近与无声的扶持。
黄辰紧闭的眼睫轻轻颤动了一下。他能“看”到,慕清寒那清冷的冰眸之中,此刻盛满了毫不掩饰的担忧与紧张,那是一种纯粹而真挚的情感,不掺杂任何世家小姐的骄矜与算计。
他心中某处坚硬的外壳,似乎被这细微的触碰与无声的关怀,悄然撬开了一丝缝隙。
他没有拒绝她的帮助,也没有睁开眼,只是更加专注地操控着“万道气劲”,引导着那被暂时镇住的黑色毒素,沿着手背的细微经脉,缓缓向着伤口处汇聚。
时间在寂静中悄然流逝。破败的小屋内,月光与尘埃共舞,映照着一坐一跪的两人。男子闭目凝神,额角带汗;女子半跪于前,指尖轻触,眸光专注而忧切。构成了一幅奇异而和谐的画面。
终于,在慕清寒寒月内劲的辅助下,黄辰操控着“万道气劲”,将最后一缕顽固的黑色毒素,彻底逼出了那道细小的伤口!
“嗤……”
一丝极其细微的、带着腥臭气的黑血,从伤口处渗出,滴落在地面的灰尘上,发出轻微的腐蚀声。
黄辰缓缓睁开了眼睛,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手背上那令人心悸的青黑色已然褪去,只留下那道细小的红痕和些许疲惫感。
他低头,看向依旧半跪在自己身前、指尖还轻轻搭在他手背上的慕清寒。
四目相对。
慕清寒像是被烫到一般,猛地收回了手指,迅速站起身,后退了一小步,清冷的脸上飞起两抹极淡的红晕,在月光下若隐若现。她有些不自然地别过脸去,语气试图恢复以往的清冷,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慌乱:“毒……逼出来了?”
“嗯。”黄辰看着她这副难得一见的、带着小女儿羞态的模样,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笑意。他活动了一下左手,感觉那股阴寒滞涩之感已然消失。“多谢。”
这句感谢,发自内心。不仅仅是为她辅助逼毒,更是为她去而复返的援手,为她方才那毫不掩饰的担忧。
慕清寒闻言,心跳似乎漏了一拍。她转过头,对上黄辰那平静却似乎比往日多了些什么的目光,冰眸之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情绪。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低声道:“你……没事就好。”
简单的四个字,却仿佛耗尽了她此刻所有的力气。
月光静静流淌,将两人之间那微妙的气氛渲染得更加清晰。指尖残留的触感,担忧散去后的松弛,以及那悄然滋生、却尚未被彼此完全正视的情愫,都在这个夜晚,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记。
逼毒疗伤,指尖触碰的温度,或许比他们想象的,更能灼热两颗原本冰冷而孤独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