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清寒撑着油纸伞,怀抱锦盒,步履轻盈却迅捷地穿过烟雨巷。雨水敲打着伞面,发出细密的沙沙声,但她此刻的心绪,却比这雨丝还要纷乱。
指尖似乎还残留着触碰那只青花瓷瓶时的奇异感觉——温润,平和,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生机。这绝非凡俗工匠所能为!那个叫黄辰的落魄青年,他到底是谁?祖传的手艺?什么样的祖传手艺,能化腐朽为神奇,甚至驱散那连她都感到心悸的阴寒气息?
她自幼修炼慕家“寒月心经”,灵觉敏锐远超同辈。那瓷瓶上原本残留的内劲,阴毒霸道,绝非慕家正统功法,更像是某种邪门歪道,这也是她之前遍寻名匠而不得修复的原因之一——寻常工匠根本无法处理这种能量残留。可那黄辰,不仅修复了,还让它焕然新生……
“混口饭吃……”她回想起黄辰那平淡无波的眼神和语气,秀眉蹙得更紧。那绝非一个普通匠人该有的气度。还有他衣衫上的水渍,墙角的木棍……他显然遇到了麻烦,却轻描淡写地揭过。是隐忍?还是……根本不屑一顾?
一个个疑问在她心中盘旋,让她对这个仅见过两面的陌生青年,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好奇。这种情绪,对于一向清冷自持、对旁人漠不关心的慕清寒来说,是极其罕见的。
她甩了甩头,试图将这些杂念驱散。当务之急,是尽快将修复好的瓷瓶带回慕家安放,告慰母亲在天之灵。三日后便是忌辰,容不得半点差池。
穿过烟雨巷,便是较为开阔的城南街市。虽因雨天行人稀疏,但比起幽深的巷子,总算多了几分人气。然而,就在她即将拐入通往慕家庄园的主道时,一股若有若无的、带着腥膻和煞气的味道,混在潮湿的空气里,钻入了她的鼻腔。
慕清寒脚步猛地一顿,清冷的眸子瞬间锐利如冰刃,扫向街道旁一条更加阴暗、堆满杂物的死胡同。
几乎是在她停步的同时,十几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胡同里窜出,迅速散开,形成一个松散的包围圈,将她前后左右的去路隐隐封死。
这些人穿着统一的黑色劲装,布料粗糙,沾满泥泞,脸上大多带着凶悍之气,眼神贪婪而残忍。为首一人,身材格外魁梧,满脸横肉,一道狰狞的刀疤从左额角一直划到右下颌,为他平添了几分煞气。他手中并未持械,但一双蒲扇般的大手上,骨节粗大,掌心隐隐泛着一股不正常的黑气,周身散发出的气息,赫然达到了炼气后期!
而其身后的十二名手下,个个手持闪烁着幽蓝寒光的弯刀,刀身明显淬了剧毒,正是见血封喉的“腐骨毒”!他们气息驳杂,但大多在炼体中期到后期不等,显然是惯于厮杀的亡命之徒。
“黑风寨?”慕清寒瞳孔微缩,认出了这些人的来历。这是盘踞在杭州城外黑风山的一伙悍匪,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官府围剿多次都未能根除。他们怎么会出现在城内?还精准地堵住了自己?
“嘿嘿,慕大小姐,好眼力!”刀疤脸匪首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目光淫邪地在慕清寒窈窕的身段和绝美的脸蛋上扫过,最终落在了她紧紧抱在怀里的紫檀锦盒上,“兄弟们最近手头紧,听说慕大小姐得了个宝贝,特地在此恭候,想借来鉴赏鉴赏。顺便……请大小姐跟我们回山寨做几天客,也让兄弟们好好‘招待’一番!”
污言秽语毫不掩饰,引得他身后那群匪众发出一阵猥琐的哄笑。
慕清寒面沉如水,冰眸中的寒意几乎能冻结空气。她将锦盒小心地往身后挪了挪,用身体护住,另一只空着的手,已经悄然按在了腰间的剑柄之上。冰冷的触感从剑柄传来,让她纷乱的心绪瞬间冷静下来。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尔等匪类,也敢在城内撒野?”她的声音如同冰珠坠地,清脆而冰冷,带着不容侵犯的威严。
“撒野?”刀疤脸匪首狞笑一声,“这杭州城, soon就是我们黑风寨的后花园!慕大小姐,识相的就乖乖把东西和人交出来,免得动起手来,伤了你这么个娇滴滴的美人儿,哥哥我可是会心疼的!”
话音未落,他眼中凶光一闪,竟是不再废话,身形猛地前冲,速度快得带起一阵恶风,右手五指成爪,掌心那团黑气骤然浓郁,带着一股腥臭扑鼻的气息,直直抓向慕清寒的肩膀!
化骨掌!正是黑风寨匪首的成名绝技,掌风蕴含阴毒黑炁,中者骨头发黑腐烂,极为歹毒!
“找死!”
慕清寒清叱一声,按在剑柄上的手骤然发力!
“锃——!”
一声清越的剑鸣如同凤唳九天,寒铁剑骤然出鞘!剑身如一泓秋水,在昏暗的雨幕中划出一道冰冷的弧光。与此同时,慕清寒周身气息勃发,月白劲装无风自动,武师圆满的修为毫无保留地释放开来,一股阴寒凛冽的气场以她为中心扩散,让周围的温度都似乎下降了几分!
“寒月剑法——月华三叠!”
她手腕疾抖,寒铁剑瞬间幻化出三道凝练无比的剑影,如同三弯冰冷的弦月,带着刺骨的寒意,并非攻向匪首,而是精准无比地分袭向冲在最前面的三名持刀匪众的手腕!攻敌必救,意图打断他们的合围之势!
剑影迅疾,寒气逼人!
那三名匪众只觉得手腕处传来刺骨寒意,仿佛要被冻僵,心中大骇,下意识地就要缩手回防。
然而,那刀疤脸匪首却冷哼一声,前冲之势不减反增,那只泛着黑气的右手不闪不避,竟是直接抓向了其中一道剑影!
“嗤——!”
黑气与冰冷的剑影悍然相撞!没有金铁交鸣之声,反而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腐蚀之音!
只见那凝练的寒月剑影,在与黑气接触的瞬间,竟如同冰雪遇烈阳般,迅速变得黯淡,剑身上附着的阴寒内劲,被那歹毒的黑炁飞速消融、侵蚀!不仅如此,那黑炁还如同附骨之疽,沿着剑身迅速向上蔓延!
慕清寒只觉得一股阴寒歹毒的气劲顺着剑身传来,手腕猛地一沉,虎口阵阵发麻,寒铁剑竟险些脱手!她心中大震,这化骨掌的歹毒,远超她的预估!
而更让她心惊的是,那黑炁沾染到寒铁剑上,剑身光洁的表面竟然瞬间浮现出点点黑斑,并且还在不断扩散!这黑炁竟然连精钢寒铁都能腐蚀?
就在她旧力已尽、新力未生,剑势被阻,手腕酸麻的瞬间,刀疤脸匪首眼中闪过一丝得意与残忍,左掌悄无声息地拍出,目标直指慕清寒因格挡而微微暴露的左肩!掌风凌厉,黑炁凝聚,若是拍实,后果不堪设想!
“小姐小心!”远处,隐约传来慕家护卫焦急的呼喊声,但他们被另外几名匪众拼死拦住,一时无法靠近。
慕清寒冰眸中闪过一丝决绝,此刻变招已然不及,她只能强行扭转身形,试图用最小的代价避开要害。
眼看那缠绕着腐蚀性黑炁的手掌就要拍中她的肩头……
千钧一发之际!
“咻!”“咻!”“咻!”
三道细微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破空声,极其突兀地响起!
声音的来源,并非战圈之内,也并非赶来救援的慕家护卫方向,而是……来自街角那边,幽深寂静的烟雨巷口!
刀疤脸匪首志在必得的一掌眼看就要得手,嘴角已经咧开了狰狞的弧度,却猛地感觉右手手腕、左臂肘弯以及右腿膝盖处,同时传来一阵尖锐至极的刺痛!
那痛感并非单纯的物理撞击,更像是有三根烧红的钢针,瞬间刺穿了他的护体气劲,精准地扎入了他的穴位深处!
“呃啊!”
剧痛袭来,刀疤脸匪首前冲的势头骤然僵住,拍向慕清寒的左掌掌力如同被戳破的气球般瞬间泄去,凝聚的黑炁失去控制,竟然倒卷而回,反冲向他自己的丹田气海!
“噗——!”
他闷哼一声,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一口带着腥味的黑血控制不住地喷了出来,整个人如同喝醉了酒般踉跄后退,最后“咚”地一声单膝跪倒在地,左手死死捂住丹田位置,额头青筋暴起,脸上充满了痛苦和难以置信的惊骇!
发生了什么?!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不仅刀疤脸匪首懵了,他手下那些正要一拥而上的匪众也愣住了,就连正准备硬抗这一掌的慕清寒,也怔在了原地。
她的目光,下意识地顺着那破空声传来的方向望去。
只见烟雨巷口,朦胧的雨幕下,一个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那里。
依旧是那身浆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衫,依旧是一副清秀却带着几分麻木的面容。他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只是出来看看雨景,与周围的紧张氛围格格不入。
是黄辰!
他的右手还保持着微微前伸的姿势,指尖似乎还残留着一点细微的动作。而在他脚边的青石板上,散落着三根……普普通通的竹筷?
刚才那救了她,并且瞬间重创了炼气后期匪首的,难道就是这三根竹筷?!
慕清寒的冰眸之中,充满了极致的震惊与茫然。她看着巷口那个身影,脑海中一片空白。
他……不是个只会修瓶子的落魄匠人吗?
与此同时,那些反应过来的黑风寨匪众,虽然不明白老大为何突然重伤,但凶性已被激发,见黄辰只有一人,且衣着寒酸,立刻将怒火转移到了他的身上。
“妈的!哪里来的臭小子!敢暗算我们老大!”
“宰了他!”
“一起上!”
剩余的九名匪众发出疯狂的嚎叫,挥舞着淬毒的弯刀,如同饿狼扑食般,朝着孤身站在巷口的黄辰冲了过去!刀光闪烁,毒气森然,瞬间将他单薄的身影淹没!
“小心!”慕清寒下意识地惊呼出声,心脏猛地揪紧。纵然他有些古怪,可面对九名穷凶极恶、手持利刃的匪徒……
然而,面对汹涌而来的刀光,黄辰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波澜。
他甚至……缓缓向前踏出了一步。
步伐不快,甚至有些随意,如同饭后散步。
但就是这一步踏出,他的身形却仿佛变得飘忽起来,以一种看似缓慢、实则极快的速度,迎向了那片致命的刀光。
战斗,瞬间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