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法城的风雨欲来,并未因暗流汹涌而有片刻止歇,反而在无声处愈发惊心动魄。
黄辰布下的离间之网已然收紧,紫霄阁万法城分部如今如同被投入滚油的水滴,内外煎熬。以万法宗为首的“清查联盟”虽未公然发难,但那无形的压力、无处不在的监视、以及频繁递送的质询玉简,让分部上下人人自危,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焦灼与猜忌。
那位化名“周苍山”的客卿黄天雄,更是如同被架在火上炙烤。松涛苑外明里暗里的监视眼线增加了数倍,连他每日的饮食用度、灵气吞吐波动,都被人以各种名目记录在案。紫霄阁内部启动的调查,也绝非走个过场,几位素来以铁面着称的执法长老,已经开始调阅他加入以来的所有记录,核查其贡献的那部“古剑诀”真伪,甚至秘密传唤了当初引荐他入阁的几位执事。
黄天雄知道自己暴露只是时间问题。那玄冰髓的诅咒烙印,他自认做得天衣无缝,本意是想通过拍卖会这条隐秘渠道,将这件“信标”送入某个特定目标手中,以便后续追踪或触发。却万万没想到,东西刚出手就引来了如此巨大的风波,直接将他推到了风口浪尖。
“是巧合,还是……有人故意针对?”密室中,黄天雄脸色阴沉如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一枚泛着紫黑色幽光的骨符。这骨符与他从隐世族界带出的部分“咒魇”遗物同源,是他与“影尊”势力在此界联络的关键信物之一。
他怀疑过黄辰。那个如同噩梦般的身影,总在他以为安全时出现,以摧枯拉朽之势毁掉他的一切。但理智告诉他,黄辰此刻应在隐世族界处理阴魂涧的烂摊子,即便追来修真主界,也不可能这么快就锁定他,更不可能有如此能量搅动万法城的风云。
“难道是阁内早就有人怀疑我?还是万法宗那帮杂碎,借题发挥,想趁机打压我紫霄阁?”黄天雄心乱如麻。他深知,一旦自己“影尊”内应的身份坐实,别说紫霄阁容不下他,整个修真主界都将无他立足之地。必须尽快将收集到的“血晶”和情报送出去,然后……想办法脱身!
然而,他几次尝试通过骨符联络上峰,得到的回应都极其微弱且混乱,似乎另一端的联络点也遇到了麻烦,通道极不稳定。
“该死!”黄天雄狠狠一拳砸在密室墙壁上,眼中闪过疯狂之色,“既然躲不过,那就……拼了!‘尊上’交代的‘血饵’计划第二阶段,也该启动了!”
与此同时,处于风暴边缘的黄辰与慕清寒,并未掉以轻心。
他们清楚,挑动起来的波澜越大,自身暴露的风险也越高。万法宗等势力不是傻子,一旦他们回过神来,仔细追查流言源头,未必不能发现一些蛛丝马迹。紫霄阁在压力之下,也必然会对所有可疑人物进行反扑。
“万法城不宜久留了。”黄辰对慕清寒道,“我们的目标本就是北冥寒渊。如今黄天雄被困,紫霄阁被牵制,正是我们抽身北上之时。而且,从风语楼买到的消息和近期风向看,‘影魔’势力在天南域的活动确有向北方收缩的迹象,北冥寒渊恐已成旋涡中心。”
慕清寒点头:“何时动身?”
“今夜。”黄辰目光锐利,“不过,走之前,还得给黄天雄再加一把火,让他彻底无法脱身。”
他取出一枚空白玉简,以万道本源气模拟出一种极其阴冷晦涩、与“咒魇”气息有七分相似、却又掺杂着一丝精纯紫霄剑意的神魂波动,在玉简中留下了一段残缺的信息:
“……‘苍山’兄台,事急!万法宗已获确凿证据,指向你与北冥‘血晶’之事。阁内调查三日内必有结果。‘尊上’谕令,启动‘焚城’应急之策,引爆分部地脉‘阴煞节点’,制造混乱,携核心物资及‘通道密钥’于‘渡劫崖’旧址汇合,逾期不候。阅后即焚。”
这枚玉简,被黄辰以极其隐秘的方式,“无意间”遗落在紫霄阁分部外围一处巡逻弟子必经的偏僻角落。玉简上附着的阴冷与剑意混合的独特气息,以及“苍山”、“血晶”、“尊上”、“渡劫崖”等敏感词汇,足以让任何捡到它的紫霄阁弟子魂飞魄散,第一时间上报。
做完这一切,夜幕已然降临。
黄辰与慕清寒易容改装,收敛所有可能被追踪的气息,如同两道融入夜色的轻烟,悄然离开了栖身数日的客栈,朝着万法城北门而去。
他们的计划是趁夜出城,然后绕开主要干道,从偏僻路径前往三千里外那座古老废墟附近——风语楼情报中“影魔”的疑似据点之一。黄辰想顺路确认一下,那里是否真的与“影尊”势力有关,或许能发现通往北冥寒渊的线索,或者……找到黄天雄试图联络的那个不稳定通道。
然而,就在两人即将抵达北门时,黄辰心头陡然升起一股强烈的警兆!
几乎同时,原本应该只有零星守卫的北门城楼之上,数道强大无匹的气息骤然爆发,如同黑夜中升起的骄阳,瞬间将方圆数里照得亮如白昼!更可怕的是,四周的虚空仿佛被无形之力禁锢、扭曲,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牢笼,将他们所在的一片街区完全封锁!
“哈哈哈!黄辰小友,既然来了我万法城,何必急着走呢?”
一声长笑如同惊雷炸响,只见城楼最高处,一名身穿万法宗长老服饰、面容清癯、眼神却如鹰隼般锐利的老者负手而立,周身气息渊深如海,赫然是化神后期的大修士!其身旁,还站着数位气息同样强横的修士,服饰各异,有丹鼎门的药鼎纹,有神兵谷的锤剑徽,还有几位显然是其他受邀加入“清查联盟”的中型门派掌门或长老。
更让黄辰眼神微凝的是,在稍远处的阴影中,还立着几道身影,为首者一身紫袍,面容冷峻,正是紫霄阁万法城分部的副阁主,一位化神中期的剑修!他身后,跟着数位气息凌厉的紫霄阁执法长老,其中一人手中,正拿着黄辰傍晚“遗落”的那枚伪造玉简,脸色铁青。
被包围了!
而且,是万法宗、丹鼎门、神兵谷、紫霄阁以及其他数个门派,近十位化神期修士,数十位元婴精锐,布下的天罗地网!
“看来,我们的‘小把戏’,被人将计就计了。”黄辰对慕清寒低语,声音依旧平静,但眼神已冷冽如冰。他瞬间明白,万法宗等势力恐怕早就察觉到了有人在暗中搅动风云,甚至可能已经怀疑到了他们头上。今日之举,分明是设好了圈套,等他自投罗网!那枚伪造玉简,恐怕刚被发现,就成了对方确认他们身份、并引诱他们出城的“鱼饵”!
“黄辰!”紫霄阁副阁主上前一步,声音冰冷,带着压抑的怒火,“你伪造信物,散布谣言,污蔑我紫霄阁清誉,更涉嫌与‘影魔’勾结,其心可诛!今日,你若束手就擒,交代一切,或许还能留个全尸!否则……”
“否则如何?”黄辰抬眼,目光平静地扫过城楼上那一张张或冷笑、或贪婪、或杀意凛然的面孔,“否则,你们这所谓的‘十门派联盟’,就要在此地,以多欺少,将我二人‘正法’?”
“哼!对付你这等居心叵测的邪魔歪道,何须讲究单打独斗?”丹鼎门一位胖长老冷哼道,“你潜入我修真主界,意图不明,更与近期诅咒玄冰髓、影魔渗透等事脱不开干系!今日擒你,乃是为我天南域除害!”
万法宗那位清癯老者,也是此次围杀名义上的主事者,捋须道:“黄辰,老夫万法宗执法堂长老,万鹤年。你身份成谜,行踪诡秘,更身怀疑似完整‘万道诀’传承。此等关乎重大,不得不慎。请随我等回万法宗接受调查,若一切清白,自当还你自由。”
话说得冠冕堂皇,但眼中的审视与隐隐的贪婪,却暴露无遗。完整万道诀!这个从紫霄阁内部泄露出来的“猜测”(很可能是黄天雄或其同党为转移视线故意放出),足以让任何顶级势力心动!所谓调查邪魔渗透是假,觊觎黄辰身上的传承和秘密,才是真!
黄辰笑了,笑容里带着一丝淡淡的嘲讽:“调查?是搜魂炼魄吧。想要万道诀?直说便是,何必扯什么大义名分。”
他缓缓上前一步,将慕清寒挡在身后,周身那刻意压制在金丹后期的气息,如同解开了某种封印,开始节节攀升!
金丹圆满……元婴初期……元婴中期……元婴后期……
气息攀升的速度并不快,却稳定得令人心悸,更带着一种与在场所有化神修士都截然不同的、仿佛源自天地本源的浩瀚与苍茫!
当气息稳稳停在元婴大圆满,并隐隐触摸到化神门槛时,城楼上众强者的脸色都变了。这绝不是寻常元婴修士能达到的境界!此子隐藏之深,远超他们预估!
“元婴大圆满?难怪有恃无恐。”万鹤年眼中精光一闪,“但你以为,凭此就能对抗我等?未免太天真了!结阵!”
随着他一声令下,城楼上、四周阴影中,早已布置好的阵法瞬间激活!无数道符文锁链自虚空中浮现,交织成一张遮天蔽日的大网,每一根锁链都蕴含着至少元婴级别的封镇之力,更有数道主链散发着化神层次的威压,如同天罗地网,朝着黄辰与慕清寒笼罩而下!
与此同时,那几位化神修士也同时出手了!
万鹤年抬手便是一道蕴含无数细小符文、仿佛能分解万法的“万法破灭光”;丹鼎门胖长老扔出一个滴溜溜旋转的赤红药鼎,鼎口喷出焚山煮海的“三昧真火”;神兵谷一位独臂老者挥动一柄门板大小的巨锤,带着粉碎虚空的巨力砸落;紫霄阁副阁主更是剑指一点,一道凝练到极致、仿佛能切开空间的紫色剑罡后发先至!
其他几位化神修士和数十位元婴精锐,也各自祭出法宝,施展神通,一时间,各色光华照亮夜空,狂暴的能量乱流将北门附近的建筑瞬间夷为平地!杀机如潮,锁定了中心那两道看似渺小的身影。
面对这足以瞬间重创甚至灭杀数位化神修士的恐怖围攻,黄辰眼中却无丝毫惧色,只有一片冰冷的漠然。
他抬起右手,掌心向天,仿佛托举着什么。
“也罢。”
“既然你们想看真正的万道诀……”
“那便……让你们看看。”
话音落,掌心之中,一点混沌光芒乍现,旋即,化作一个缓缓旋转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与色的——微型黑洞!
不是法术模拟,而是他以万道本源气,在此界相对完善坚固的法则下,真正引动了一丝……混沌归墟之力!
渡劫崖(旧址)方向,遥遥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的、仿佛来自九幽的叹息。
而万法城北,杀局,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