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渠内污浊的积水被上方剧烈的震动搅得如同沸腾,腥臭的淤泥翻涌,碎石簌簌落下。玉佩与残碑接触产生的柔和光晕,如同一个脆弱的卵壳,将我们三人与外界毁天灭地的能量风暴暂时隔绝。那如影随形的、被“种子”和白夷锁定的标记感确实模糊了,但代价是玉佩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黯淡,石碑上的盘蛇符号也逐渐失去光泽。这屏蔽,持续不了多久!
“走!”我嘶声低吼,顾不上脏腑移位的剧痛,依据石碑上浮现的、那幅简略到近乎抽象的地下水脉图,拖着几乎失去意识的夜枭,与踉跄的王离一起,向着西北方向亡命跋涉。每踏出一步,都仿佛踩在刀尖上,冰冷的污水裹挟着不知名的虫豸,钻进破烂的靴筒,带来刺骨的麻痒与寒意。
头顶的轰鸣与爆炸声非但没有停歇,反而愈演愈烈。嬴政的怒吼如同受伤的狂龙,裹挟着磅礴的帝王龙气与某种强行引动的、暴戾的星力(他果然在尝试操控“种子”的力量!),与白夷能量武器那冰冷、精准、充满毁灭意味的尖啸疯狂对撞。整个咸阳宫的地基都在呻吟,仿佛随时会彻底坍塌,将这地下的污秽迷宫连同地上的辉煌宫阙一同埋葬。
“左转!前面有岔口!”王离凭借老兵的直觉和对方向的敏锐,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低喝。我们冲进一条更狭窄、水流更急的支渠。渠壁湿滑,布满黏腻的青苔,几次险些滑倒被急流冲走。夜枭的身体越来越沉,气息微弱如游丝,影爪族血脉与“种子”能量的冲突正在吞噬他最后的生机。
不知在黑暗中挣扎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一丝微光,并非出口的天光,而是一种幽蓝色的、来自水下的磷光。水势在这里变得平缓,形成一个不大的地下洞穴,洞顶垂下无数散发微光的钟乳石,将洞穴映照得光怪陆离。水脉图指示的出口,就在此地!
然而,希望之光下,往往隐藏着更深的绝望。
洞穴中央的水面上,漂浮着几具尸体。并非秦军或白夷,而是穿着粗布麻衣、皮肤黝黑的……河工?他们尸体肿胀,面色青紫,眼珠突出,死状凄惨,更令人心悸的是,他们手中紧紧攥着的,并非工具,而是……锈迹斑斑的青铜镐和一种形制古怪的、带有齿轮结构的钻探器械!是盗墓贼?还是……奉命挖掘地道的人?
而在洞穴一侧的岩壁上,赫然有着明显新近开凿的痕迹,一个黑黢黢的、仅容一人匍匐通过的洞口向内延伸,洞口边缘散落着同样的工具和一些……闪烁着微弱星力波动的、非金非玉的矿石碎屑!这碎屑的能量波动,竟与咸阳宫地底那“种子”同源,只是稀薄了千万倍!
有人!有人在偷偷挖掘通往宫殿下方的通道!目标直指“种子”!是另一股势力?!是六国余孽?还是……其他觊觎这星空之力的存在?!
“主公,看那里!”王离突然指向洞口深处,声音带着惊骇。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洞内不远处,倒伏着两具更加诡异的尸体——他们穿着与白夷刺客类似的紧身白色纤维服,但样式更加古老、粗糙,脸上戴着破碎的、类似防毒面具的装置,露出的皮肤呈不自然的灰白色,手中握着的是某种已经失效的、结构复杂的能量测量仪器。是白夷?不,更像是……很多年前的白夷!是探索队?还是……失败的前期渗透者?难道白夷对“种子”的图谋,早已有之,甚至……在嬴政统一六国之前?!
这洞穴,这尸骸,这未完工的盗洞,如同一个无声的警示,揭示着围绕“种子”的争夺,远比我们想象的更早、更复杂、更血腥!
“没时间探究了!出口在水下!”我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指着洞穴另一端,那里水面与岩壁交接处,隐约有微弱的水流漩涡,正是水脉图标示的出口所在。玉佩的光晕已黯淡到极致,随时可能熄灭!
噗通!噗通!
我们毫不犹豫地潜入冰冷刺骨的地下水中,向着那漩涡奋力游去。水下能见度极低,幽蓝的磷光扭曲晃动,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窥视。就在我们即将触碰到出口的瞬间——
“嗡——!!!”
一股无法形容的、源自灵魂层面的恐怖悸动,猛地从咸阳宫地底深处传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都要接近!仿佛某个沉睡万古的灭世巨兽,终于彻底睁开了眼睛!
“种子”……完全苏醒了?!
紧接着,是嬴政一声混合着狂喜、痛苦与无尽野心的、不似人声的咆哮!以及白夷那头领发出的、前所未有的、带着一丝……惊惧的尖锐警报!
“警告!终极污染体突破临界点!协议‘湮灭’启动失败!启动……紧急放逐程序!”
轰隆隆隆——!!!
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巨响!整个大地不再是震动,而是如同波浪般翻滚、破碎!我们所在的地下洞穴瞬间崩塌!巨石如雨落下,水流被恐怖的力量撕扯、倒卷!
“抓紧!”我只来得及嘶吼一声,便被一股无法抗拒的洪流裹挟着,狠狠砸向出口的方向!天旋地转,冰冷与窒息感瞬间吞噬了所有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又仿佛只是一瞬。
我猛地从昏沉中惊醒,冰冷湍急的河水呛入肺管,带来撕心裂肺的咳嗽。我们被冲进了一条宽阔的、奔流不息的地下暗河!河水冰冷刺骨,流速极快,两岸是望不到顶的漆黑岩壁。头顶不再是宫阙,而是真正的、布满钟乳石的天然穹顶。我们……竟然被那场恐怖的爆炸,从咸阳宫地底,直接冲到了骊山深处的某条地下河?!
“王离!夜枭!”我挣扎着浮出水面,嘶声呼喊。黑暗中,传来王离虚弱的回应和夜枭痛苦的闷哼。他们还活着!我们三人竟奇迹般没有被冲散!
劫后余生的庆幸还未升起,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危机感骤然降临!不是来自后方崩塌的宫殿,而是来自……前方黑暗的河道深处!
一种低沉的、仿佛亿万只节肢动物同时爬行的“沙沙”声,由远及近,越来越响!同时,水中传来一股浓烈的、带着硫磺和腐烂气息的腥风!
“是……是那些虫子!地宫里的蚀铁蝎蚣!它们……它们被惊动了!数量……好多!”夜枭发出惊恐的嘶吼,他体内的影爪族血脉对地底生物的气息异常敏感!
话音未落,只见前方河道拐弯处,幽暗的水面上,亮起了无数点猩红色的、如同地狱烛火般的光点!密密麻麻,铺天盖地,正顺着湍急的水流,向着我们汹涌扑来!是蚀铁蝎蚣群!它们被“种子”彻底苏醒的恐怖能量惊动,倾巢而出!
前有虫海,后无退路!这刚刚逃离的“生路”,转眼成了绝境!
“向上游!找高地!”我绝望地嘶吼,拼命划动几乎冻僵的四肢,逆着水流,向着侧前方一处隐约可见的、高出水面的岩石平台挣扎游去。王离和夜枭也爆发出最后的求生意志,奋力跟上。
虫群的速度快得惊人,腥风扑面,那令人牙酸的甲壳摩擦声已近在耳边!
生死,悬于一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