勤政堂议事后,“蓬莱”之名如同一道无形的法令,迅速渗透到营地的每个角落。玄色“徐”字旗在高杆上迎风招展,象征着权力中心的正式确立。三衙各司其职,营地的运转确实变得更为有序高效,但水面之下,被强行压制的暗流,却涌动得愈发湍急。
李闯被软禁在一处独立的木屋内,由陈敖的亲信日夜看守。他昔日的部属被分散编入各队,表面顺从,但那股因王贲之死和对土着政策不满而积郁的怨气,并未消散,只是转为了地下的窃窃私语和偶尔投向军卫衙的阴沉目光。陈敖加强了巡逻和岗哨,深知这暂时的平静之下,潜藏着巨大的风险。
我对此心知肚明,但眼下有更迫在眉睫的威胁。司闻衙最新送回的情报证实,鹰隼部在西北方山谷中的前哨营地已初具规模,炊烟日夜不息,甚至有斥候隐约听到了类似打铁的声响。这意味着鹰隼部不仅人在聚集,更可能在打造兵器,筹备一场大战。他们的目标,极有可能是我们这块新立旗号的“蓬莱”之地。
与此同时,山鬼部通过交易点传来的信息也愈发微妙。他们不再满足于交换盐和陶器,开始有意展示一些工艺复杂的骨雕、染色的羽毛,甚至暗示他们掌握着某些特殊草药的采集地点。这是一种姿态,表明他们并非乞求者,而是拥有筹码的潜在合作者。那位与大祭司联络的老者,再次提出了在“圣所”会面的邀请,语气比上次更为坚持。
内忧外患,如同不断收紧的绞索。我知道,不能再被动等待。必须主动出击,打破僵局。
我将陈敖和负责工匠营的公输迁召至勤政堂密室。
“公输先生,军械改良进展如何?”我直接问道。
公输迁脸上带着工匠特有的专注与疲惫:“回主公,复合弓样品已成两把,张力尚可,射程略逊于强弩,但胜在轻便迅捷。箭镞按山鬼部式样加设倒钩血槽,已试制一批。然……若要装备全军,材料、工时皆远远不足。”
“无妨。”我摆摆手,“先将现有样品和最好的箭矢备好。陈敖,你挑选二十名最精锐、最可靠的卫士,三日后随我出行。”
“主公要亲往山鬼部圣所?”陈敖面露忧色,“李闯虽被看管,其旧部未必心服,营地仍需主公坐镇。且深入山鬼腹地,风险难测……”
“正是风险难测,才需我亲自前往。”我打断他,语气坚决,“与山鬼部的关系,关乎蓬莱存亡。简单的物资交换已不足维系,必须建立更深层的信任或……威慑。坐困愁城,唯有死路一条。至于内部……”
我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冷光:“传令周文,以筹备过冬为由,加大劳役强度,将李闯旧部主要力量调往远离营区核心的城墙修筑段和伐木场,使其无力他顾。你另选一队绝对忠诚之人,暗中监视,若有异动,先斩后奏!”
“诺!”陈敖凛然应命。
三日后,黎明。一支精悍的小队集结在营门。我并未穿戴显眼的袍服,而是一身利落的深色劲装,外罩轻甲。陈敖全身披挂,侍立一旁。公输迁则小心翼翼地将一个长条木匣交给护卫,里面正是那两把新制的复合弓和一壶特制箭矢。
我们悄然出发,没有惊动太多人。此行目的,对外只宣称是巡视边界、勘探地形。
穿过熟悉的林间小径,再次来到界河交易点。对岸,山鬼部的战士似乎早已等候,人数比上次更多,为首的正是那位传达信息的老者。他看到我们一行人,尤其是看到我亲自前来,眼中闪过一丝意料之中的神色,随即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指向密林深处一条几乎被藤蔓掩盖的小径。
深入山鬼部领地的过程,气氛凝重。他们的战士在前引路,我们在中间,后方还有断后之人。林中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泥土和腐殖质气息,夹杂着某种奇异的香料味道。沿途能看到一些隐藏在树冠间的简易哨位和地面上不易察觉的陷阱标记。这是一个高度戒备、组织严密的部落。
约莫行了一个时辰,眼前豁然开朗。一片被巨大岩山环抱的谷地出现在眼前,谷地中央,矗立着几座用整根巨木和厚重泥坯搭建的奇特建筑,比寻常民居高大宽敞许多。建筑外围的空地上,立着不少雕刻着狰狞图案的图腾柱,一些身着彩色羽衣、脸上涂满油彩的人正在忙碌,空气中飘荡着祭祀焚烧特有的气味。
这里,便是山鬼部的“圣所”了。而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