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事堂的紧急通告,如同投入潭水的巨石,在青云门外门激起了久久不散的涟漪。恐慌在蔓延,议论在发酵,但陆清弦深知,无谓的恐惧解决不了任何问题。面对潜在的致命威胁,最有效的武器永远是尽可能多的信息和充分的准备。
他没有立刻闭关,也没有盲目地加强防御。而是换上了一身不起眼的灰衣,将自身气息收敛到极致,悄然离开了后山洞府,再次融入了外门弟子的人流之中。他的目标很明确——尽可能多地收集关于袭击事件的具体细节。
任务堂内,比往日更加拥挤嘈杂。许多弟子聚集在通告下,脸色凝重地讨论着,领取任务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更多人开始仔细审视任务地点和危险等级。陆清弦没有凑近通告,而是走向任务交接和咨询的区域,那里通常有执事弟子值守,也常有消息灵通、喜欢八卦的弟子徘徊。
他没有直接询问执事弟子(那太显眼),而是装作不经意地,在几个低声议论的小团体附近逗留,侧耳倾听。
“……听我一位在执事堂帮忙的师兄说,发现尸体的地方,那叫一个惨!整个人都干瘪了,像被抽干了水的皮囊,眼珠子瞪得老大,全是血丝……”
“何止!我听说西南边回来的巡查队带回几块残留的衣料,上面的血渍都发黑了,靠近了能闻到一股甜腻腻的腥臭味,让人头晕!”
“是‘血煞’!肯定是修炼了血煞魔功的杂碎!只有那种邪功,才会把人吸成那个样子!”
“血煞魔功?那不是百多年前就被几大宗门联手剿灭的‘血魂宗’的招牌邪功吗?难道有余孽?”
“谁知道呢!也可能是别的魔头得了残篇……啧啧,碰上这种对手,死都不得安生,魂魄都要被炼了去……”
零碎的、带着惊惧的议论传入耳中。陆清弦神色不动,默默记下“干瘪”、“甜腻腥臭”、“血煞”、“血魂宗”等关键词。他注意到,提到“血煞魔功”的,是一个看起来年约三旬、面容沧桑、手指关节粗大、似是经常在外执行任务的老弟子。此人虽然只有炼气五层修为,但眼神沉稳,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混合着草药与血腥的驳杂气息。
陆清弦心中一动,等那老弟子与同伴分开,走向坊市方向时,他便不远不近地跟了上去。
进入坊市,人声鼎沸,稍微冲淡了通告带来的压抑感。那老弟子熟门熟路地拐进一家售卖低阶疗伤、解毒丹药的偏僻小铺。陆清弦稍等片刻,也走了进去。
铺子不大,店主是个昏昏欲睡的老头。那老弟子正在挑选几种解毒药散。陆清弦佯装观看药材,慢慢挪到其附近,压低声音,似是随意地搭话:“这位师兄,方才在任务堂听你提到‘血煞魔功’,师弟初入外门不久,见识浅薄,不知这魔功……究竟有何可怕之处?与此次袭击可有关联?”
那老弟子闻言,手中动作一顿,侧头瞥了陆清弦一眼,见他年轻面生,修为感应是炼气六层(陆清弦伪装),神色平静,眼神清澈,不似那些惶惶不可终日的雏儿,倒有几分探求真知的沉稳。他沉吟一下,似乎觉得在坊市这种地方说说也无妨,便压低嗓音道:
“小师弟是新来的吧?难怪不知。这血煞魔功,乃是臭名昭着的邪功。修炼者需以生灵精血魂魄为引,尤其是身具灵力者的精血,对他们而言是大补之物。被此功所害之人,周身精血会被强行抽干,魂魄受尽折磨后亦被掠走,用以增强魔功威力或炼制邪门法器。尸体残留的灵力,会呈现出一种暗红色,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和怨念,久而不散,修为低者靠近久了都会心神不宁。”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余悸:“早年我随师兄在外历练,曾远远见过一次被血煞魔功所害的散修尸体……那场景,一辈子忘不了。这次袭击,执事堂虽未明说,但那残留的灵力特征,**不离十。小师弟,听老哥一句劝,近期千万别往西北、西南那些偏僻地方跑,真要出去,多找几个靠得住的同伴,备好清心宁神的丹药符箓。”
“多谢师兄提点。” 陆清弦拱手道谢,又状似好奇地问,“那这等魔功,可有克制之法?”
“克制?” 老弟子想了想,“据说此等阴邪功法,最惧至阳至刚之力。譬如天雷、纯阳真火,或者一些佛门、道门的正宗破邪法门。再就是一些能净化阴邪、守护心神的特殊宝物或阵法。不过这些东西,岂是咱们普通外门弟子能轻易拥有的?遇上了,多半还是凶多吉少。所以,最好的克制,就是别遇上。”
付了灵石,老弟子拿着药散匆匆离去。陆清弦也选购了几样绘制符箃的普通材料,离开了小店。
又在坊市中转了转,从几个行商模样的低阶修士口中,听到了些关于西北黑风荒漠近期“阴气加重”、“偶尔能看到血色遁光”的模糊传闻,与之前的信息相互印证。
带着收集到的情报,陆清弦返回洞府,立刻封闭静室。
盘膝坐下,他沟通识海中的天道残卷。
“残卷,检索知识库中所有与‘血煞魔功’、‘血魂宗’、‘掠夺精血魂魄类邪功’、‘魔道修士常见手段与特征’、‘克制阴邪功法宝物原理’相关的信息,进行整理、归纳、补全。重点分析此类功法的灵力特性、攻击方式、常见弱点、以及低阶修士可行的应对策略。”
指令下达,灰扑扑的书页光华流转。浩瀚的知识库中,那些来自藏经阁内层、外门杂书、乃至某些被修正谬误的偏门记载中,关于魔道、邪功的零散信息被迅速提取、汇聚、比对、推演。虽然正道宗门对此类禁忌知识记载不多且多有残缺谬误,但在天道残卷强大的整合与补全能力下,一幅相对清晰的图景逐渐呈现。
【信息检索与补全完成。】
【目标功法特征归纳:】
灵力性质:阴毒、污秽、带有强烈负面精神能量(怨念、恐惧、痛苦),色泽多呈暗红、黑红,可侵蚀寻常灵力与法器灵性。
攻击方式:
直接掠夺:通过接触或邪术远程掠夺目标精血、灵力、魂魄。
污秽侵蚀:血煞灵力可污染法器、侵蚀护体灵光、持续伤害肉身与神魂。
精神污染:攻击常伴随恐惧、幻象、心神冲击等负面精神效果,扰乱判断,削弱斗志。
召唤\/操控:可能操控被炼化的生魂或血煞傀儡辅助攻击。
常见弱点:
至阳至刚之力:天雷、纯阳真火、太阳真火等,对其有极强克制与净化作用。
神圣净化之力:佛门禅唱、道门清音、某些特殊光明属性功法或宝物。
稳固心神:强大的神魂、清心宁神的功法或物品,可有效抵御精神污染。
速战速决:此类功法往往擅长持久消耗与侵蚀,爆发力可能相对不足,且修炼者心性残忍但未必坚毅,遭遇猛烈反击时易露出破绽。
低阶应对建议:
避免近身:防止被血煞灵力直接侵蚀。
护持神魂:优先使用清心、宁神、定魂类符箃丹药。
集中破邪:若具备雷、火等属性攻击,可集中一点,尝试击破其灵力核心。
破坏源头:若遇召唤物或阵法,优先破坏其控制核心或能量来源。
信息流清晰明了。结合从老弟子那里听来的描述,陆清弦在心中迅速勾勒出潜在对手的画像:修为估计在炼气七到九层之间,擅长隐匿、偷袭,攻击方式诡异阴毒,正面硬碰硬的战斗力或许不如同阶的正道修士,但其附带的侵蚀、污染和精神攻击效果极为难缠。一旦被其缠上,若不能快速摆脱或将其击杀,很可能会被慢慢磨死,或者被其呼唤同伴。
“炼气后期……血煞侵蚀……精神污染……” 陆清弦低声自语,眼中光芒闪动。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了解了对手,便可针对性准备。
他没有耽搁,立刻开始行动。
首先是符箃。他取出之前购买的符纸、朱砂,又添加了几样具有宁神效果的药草粉末和少量蕴含微弱阳气的“赤阳砂”。提笔,凝神,灵力灌注笔尖,开始绘制。
“清心符”,并非简单清心,而是强化了抵御外魔入侵、稳固识海的效果,笔迹中融入了他对“匠心”专注状态的理解,力求达到最佳守护效果。
“破邪符”,则重点强化对阴邪灵力的破坏力。他尝试将一丝“灵燔手”操控的纯阳火力意念,与青木雷纹杖中乙木雷霆的破邪真意相结合,融入符箃纹理。下笔时,笔尖隐隐有极其微弱的青红色电光流转,使得绘制出的符文,也带上了一丝淡淡的、与寻常破邪符不同的凛然气息。
一连绘制了十数张,成功率约莫六成,得到八张品质不错的“清心符”和五张隐隐有雷火气息的“破邪符”。
接着,他检查了青木雷纹杖。杖身内蕴的乙木雷霆,充满生机,却又带着天地之威的破邪之力,正是阴邪克星。他尝试以神识沟通、温养,确保必要时能瞬间激发最强威能。
他甚至开始琢磨,如何将“灵燔手”对“热”与“灵力”的精微操控,运用到剑气之中。是否能在施展“星痕剑诀”时,将一丝高度凝聚的、蕴含纯阳意念的“热力”附着在剑气上,增加对血煞灵力的破坏效果?这需要极其精妙的控制和对时机的把握,他默默推演,暂时未能付诸实践,但有了初步思路。
准备完自己的,他没有忘记同伴。他将王大锤、苏小婉等人再次召集,没有隐瞒,将自己打探到的关于“血煞魔功”的特征、攻击方式、以及最重要的弱点,详细告知了他们。
“记住,若真不幸遭遇,首要的是稳住心神,立刻使用清心祛障散或类似的物品。不要被恐惧和幻象支配。其次,避免与其灵力直接接触,尤其是王师兄,你的《铁衣诀》虽防御强,但被血煞灵力侵蚀也会很麻烦。若对方召唤鬼物或施展范围邪术,优先破坏其施法媒介或阵法节点。雷霆、火焰,或者小婉师妹一些属性偏阳、偏烈的药散,或许能起到克制作用。” 陆清弦沉声叮嘱。
众人听得认真,将要点牢记于心。知道得多一些,恐惧便少一分。
静室中,陆清弦拿起一张刚刚绘制好的“破邪符”。符纸上的朱红色符文,在灯光下隐隐有光华流转,边缘处那丝极淡的青红电芒,仿佛活物般微微跃动。他指尖拂过符面,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针对阴邪的锋锐气息。
“有备无患。”
他低声自语,目光平静地注视着符箃,仿佛透过它,看到了西北荒漠中可能潜伏的腥风血雨。
“希望……”
他顿了顿,将符箃小心收起。
“……用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