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再次洒落后山洞府,驱散了夜间的寒意。陆清弦推开石门,清新的空气涌入,带着山间草木特有的湿润气息。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开始自己的修炼,而是走向了洞府前那片被清理出来的、相对平整的空地。王大锤早已等在那里,手里还紧紧攥着那本《炼器入门粗解》,只是脸上的神色不再是之前的沮丧,而是混合了期待、忐忑和一丝被陆清弦昨日表现点燃的炽热。
“陆师兄!” 看到陆清弦出来,王大锤立刻迎了上去,眼巴巴地看着他。
“王师兄,” 陆清弦微微一笑,示意他在一旁平整的石块上坐下,“昨日看了我炼器,可有什么想法?”
王大锤挠了挠头,憨厚地笑道:“俺就觉得……陆师兄你太厉害了!那锤子挥的,那火候看的,神了!不过,俺也知道,俺肯定学不来那么精细的,俺这手笨得很。”
“手笨无妨,力气总有吧?” 陆清弦道。
“力气?” 王大锤眼睛一亮,立刻挺起胸膛,瓮声瓮气道:“这个俺有!俺别的没有,就是有把子力气!劈柴、搬石头,俺最在行!”
“那就好。” 陆清弦点点头,正色道,“炼器一道,并非人人都需走精细灵巧的路子。有人善雕琢,有人重锤锻。你的长处在于力大、体魄强、耐力足。若一味去学那些精巧的小件灵器,反倒是扬短避长。我们不妨,就从你最可能用得上、也最适合你发挥的器物入手。”
“俺最可能用上?” 王大锤想了想,眼睛发亮,“盾牌!重剑!大锤子!俺做梦都想有件结实耐操的大家伙!”
“正是。” 陆清弦肯定道,“重型兵器,如锤、斧、重剑、盾牌,对灵力的精细操控要求相对较低,更注重材料的坚固、结构的稳定、以及力量的有效传导。这正可发挥你的优势。至于那些精细的飞剑、薄甲、小巧法器,非你所长,不必强求。”
他拿起那本《炼器入门粗解》,翻到关于“重剑锻造”的那一页,直接指出几处错误:“你看这里,说‘重剑当一火锻成,不可停歇’。此乃大谬!重剑体大,若一火强锻,热量难以均匀,内部必生暗伤。正确之法,当分‘三段火’,先锻剑脊核心,再塑剑身两侧,最后整合开刃,期间需多次回火,消除应力。”
他又翻到关于灵力灌注的描述:“‘以灵力注入锤中,猛力锻打’。这更是害人。灵力猛灌,易与金属内部结构冲突,导致材质脆裂。尤其是你身具土属性灵力,厚重沉稳,更不宜猛冲猛打。我传你一套‘沉金法’,此法讲究以土灵力为‘根’,缓缓渗透,层层浸润,如同大地承载万物,重在稳固、增厚、强化材质,而非强行改变。你先记下这灵力运转路线和锻打时的呼吸配合……”
陆清弦深入浅出,将《百炼精要》中关于重型兵器锻造、土灵力应用的部分,简化、拆解,结合王大锤能理解的、最朴素的语言和比喻,一点一点传授给他。不仅纠正了那本粗解中的谬误,更建立了正确的炼器理念。
王大锤听得如痴如醉,许多困扰他许久的疑惑豁然开朗。原来不是他笨,是路一开始就走歪了!陆师兄指点的这条路,听起来就靠谱多了!
理论讲解告一段落,陆清弦起身道:“走,再去捡点‘材料’,光说不练假把式。”
两人再次来到后山那片废弃场。这一次,陆清弦不再自己动手,而是指导王大锤:“王师兄,你看这块断矛头,掂掂分量,看看断口纹路。你觉得它之前是什么铁?大概用了多久?锈蚀是表面还是深入内部了?”
王大锤依言拿起,仔细看了看,又用手掰了掰(小心控制力道),迟疑道:“分量不轻,断口有粗纹,像是生铁?锈……好像不太深,能刮掉。”
“不错,这是含碳量较高的生铁,性脆,但硬度尚可。锈蚀不深,可用。但需注意,锻造时火候要稍低,避免烧毁。” 陆清弦点头肯定,又指向另一块,“再看看这块薄铁片,像是锅底……”
他引导着王大锤,运用最基础的“辨材”常识,去观察、判断每一块废铁。虽然粗浅,却是炼器者最根本的眼力锻炼。王大锤学得格外认真,因为他知道,这是陆师兄亲自在教他“真本事”。
搜集了足够多的、各种类型的废铁后,两人再次来到了外门炼器坊。还是那个“丁字七号”隔间。这一次,门口的炼器堂弟子看到他们,尤其是看到陆清弦,眼神都变得极为复杂,敬畏、好奇、探究兼而有之,但没人再敢轻易露出讥诮。陆清弦婉拒吴执事收徒的消息,已然传开,更添神秘。
进入隔间,生起地火。陆清弦没有让王大锤立刻动手,而是自己先挑了几块废铁,一边处理,一边讲解。
“看,这块生铁,加热到这个‘暗红色’就够了,再烧就过头了。现在,捶打,注意落点,从中间向两边,力道要匀,别用死力,感受铁块在你锤下变形的反馈……”
“这块熟铁,要烧到‘亮红色’,延展性好。锻打时节奏可以稍快,折叠时注意层与层之间要压紧,不能有缝隙……”
“灵力,现在尝试用我教你的‘沉金法’,别急,一丝丝来,想象你的灵力像水一样,慢慢渗进去,让铁块变得更‘沉’,更‘实’……”
陆清弦的演示,动作清晰,讲解细致,每一个细节都掰开了揉碎了讲给王大锤听。王大锤瞪大眼睛,生怕错过任何一个动作,耳朵竖得老高,将每一个字都记在心里。
演示完毕,轮到王大锤自己动手。他深吸一口气,学着陆清弦的样子,夹起一块烧红的铁块,放在铁砧上,举起铁锤。
“当!”
第一锤下去,力道没控制好,铁块歪向一边。
“力道收三分,落点偏左半寸。” 陆清弦平静的声音在旁响起。
王大锤调整,再捶。
“节奏,呼吸跟着锤子走,吸……落……呼……”
“温度降了,回火,烧到‘樱桃红’。”
“折叠,对齐,锤实!”
开始时,王大锤的动作笨拙、僵硬,错误百出。但在陆清弦耐心而精准的指点下,他一点点地纠正,一点点地适应。汗水很快浸透了他的衣衫,古铜色的皮肤在炉火映照下油光发亮,手臂上的肌肉贲起,每一次挥锤都带着呼啸的风声。他学得很慢,但异常扎实,每一个被指正过的错误,都尽量避免再犯。
如此这般,一连数日,王大锤除了必要的修炼和休息,几乎所有时间都泡在了炼器坊的“丁字七号”隔间里。陆清弦也一直陪伴在侧,随时指导。枯燥的反复锻打,失败,再尝试,王大锤没有一丝抱怨,反而越发投入。他看着手中那原本废铁疙瘩,在自己一锤一锤的敲击下,渐渐变得规整、坚实,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成就感。
第五日傍晚。
“当!当!当!……滋啦!”
伴随着最后一记沉稳的锤击和淬火的声响,王大锤小心翼翼地将铁钳夹着的器物从水中提起。
那是一把短柄战锤的胚体。锤头呈不规则的圆柱形,比成人拳头略大,通体呈现一种粗糙的深灰色,表面还带着锻打的痕迹和淬火后的氧化薄层,没有任何装饰,甚至没有开锋(战锤无需锋利刃口)。锤柄是一根略粗的铁棍,与锤头浑然一体,略显笨拙。
这胚体看起来粗糙、简陋,甚至有些丑。但若仔细看,便能发现,锤头与锤柄连接处牢固无比,锤身厚重,结构匀称,毫无裂痕或明显的瑕疵。握在手中,沉甸甸,实打实,给人一种异常结实、可靠的感觉。这已经远远超出了“废铁疙瘩”的范畴,是一件合格的、虽然是最低层次的凡兵胚体!
王大锤双手捧着这把粗糙的战锤胚体,手臂因为激动和疲惫而微微颤抖。他瞪大了眼睛,看看锤子,又看看旁边面带微笑的陆清弦,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觉得喉咙有些发堵,眼圈竟微微有些发红。
“陆、陆师兄……俺、俺打出来了!真的打出来了!” 他的声音有些哽咽,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狂喜。这不仅仅是一把锤子,这是他数日不眠不休、汗水浇灌的成果,是他走出失败阴霾、真正踏入炼器之门的证明!是陆师兄毫无保留的指导和信任结出的果实!
“嗯,打出来了。” 陆清弦笑着点点头,拍了拍他结实的肩膀,“虽然粗糙,但结构扎实,用料也算均匀,作为第一次成功的作品,很不错。回去再细细打磨一番,配上合适的木柄,就是一把趁手的家伙。”
“嗯!!” 王大锤重重点头,将战锤胚体紧紧抱在怀里,仿佛抱着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物,咧开大嘴,露出两排白牙,笑得像个终于得到心爱玩具的孩子,憨厚的脸上洋溢着纯粹的、巨大的喜悦和自豪。
这一次成功,如同在王大锤心中点燃了一团不灭的火。他对炼器的兴趣和热情被彻底激发,从此一发不可收拾。每日修炼《铁衣诀》更加刻苦,因为他知道,强健的体魄是支撑长时间、高强度锻打的基础。一有空闲,他就跑去废弃场“寻宝”,或是泡在炼器坊练习。虽然进步缓慢,但一步一个脚印,扎实无比。
陆清弦也适时鼓励他,告诉他炼器与炼体相辅相成,强大的体魄能让锻打更持久有力,而对力量的精细控制、对材料的感知,反过来也能促进对自身**的理解与掌控,对《铁衣诀》的修炼亦有裨益。
数日后的一个傍晚,陆清弦结束了自己的修炼,走出洞府。夕阳的余晖将山峦染成金红色。他看到洞府前的空地上,王大锤正赤着上身,汗流浃背,挥舞着一把临时装上木柄的粗糙战锤,虎虎生风地练习着简单的锤法,口中还念念有词,似乎在琢磨着力道运转。旁边,苏小婉在药圃里小心地照料着她的草药,林薇在一块石板前勾画着阵法草图,周明和铁山则在低声讨论着一块新捡到的奇异石头。
每个人都在自己的道路上,专注而努力地前行着。
陆清弦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心中一片宁和。
团队的每一个成员,都在成长,都在变得更好。或许他们现在还不够强大,但这种积极向上、互相扶持的氛围,这种脚踏实地、努力提升的劲头,本身就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
这让他面对洞府外那日益汹涌的暗流、面对未知的挑战时,心中那份守护的信念,更加坚定,也更加有底气。
他微微点头,目光望向遥远的天际,那里,暮云渐合,却又仿佛预示着新的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