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火山脉的灼热似乎还残留在皮肤的记忆里,当陆清弦风尘仆仆地踏回青云门山门时,那股熟悉的、混合着草木灵气与淡淡檀香的清凉空气,竟让他有种恍如隔世之感。一个多月的野外历练,与妖兽周旋,在岩浆边缘行走,不仅让他的修为更加凝实,也让他的眼神愈发沉静内敛,如同一口深潭,表面平静,内里却蕴藏着经历过风雨的深邃。
他没有耽搁,径直前往任务堂。交接赤炎果任务的过程异常顺利,值守的执事弟子公事公办,清点数量,核算贡献。当陆清弦拿出整整十六颗品相上佳的赤炎果时,那执事弟子眼中掠过一丝讶异,但也没多说什么,麻利地登记,将一百六十点贡献值划入陆清弦的身份玉牌,又额外支付了相当于一百六十点贡献的灵石(陆清弦选择一半贡献一半灵石)。加上超额完成奖励的两张低阶“辟火符”,此行任务报酬可谓丰厚。
然而,就在他接过装着灵石的储物袋时,眼角余光敏锐地捕捉到,柜台后方阴影里,一名面生的执事弟子似乎朝这边多瞥了一眼,眼神有些难以捉摸。陆清弦心中微动,面色如常地道谢离开。
他没有立刻返回后山,而是先在坊市略作停留,用部分灵石补充了消耗的符箓和丹药,又给苏小婉带了几样她可能感兴趣的偏门药材种子,给王大锤买了两瓶廉价的炼体药油。做完这些,他才不紧不慢地向着杂役院后山方向行去。
越是靠近洞府所在的那片僻静山坳,他心中的那根弦便越是悄然绷紧。《听风辨位术》无声无息地展开,如同最精密的雷达,扫描着周围的一切。风声、虫鸣、落叶的簌簌、远处溪流的潺潺……一切自然的声音都被他纳入感知。同时,他强大的神识也如同水银泻地,仔细探查着洞府外围。
洞府依旧静静矗立在山壁之下,石门紧闭,周围他布置的警戒阵法也依然在默默运转,散发着极其微弱的、与周围环境近乎融为一体的灵力波动。乍一看,一切如常。
但陆清弦的脚步,却在距离洞府十丈外,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
阵法没有被触发,没有破损,灵力流转也大致顺畅。然而,在那看似完美的运转轨迹中,他“听”到了,也“感觉”到了几丝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杂音”。就像是平静湖面被微风拂过,本该均匀漾开的涟漪,在某个极其短暂的瞬间,出现了几乎不存在的扭曲和迟滞。又像是精密钟表内部,某个齿轮的啮合,比原本设定的节奏,快了或者慢了微不足道的一丝。
这不是自然形成的。也不是王大锤、林薇他们出入时能造成的。这更像是……有人以极高明的手法,极其轻微地“触碰”过阵法的外围脉络,并非强行闯入或破坏,而是像最狡猾的窃贼,用特制的工具在锁孔里轻轻试探,寻找着结构与反应的规律。
对方的目的,恐怕不是进入,而是窥探,是留下标记,或者是布置某种更深层、更隐蔽的东西。
陆清弦眼神微冷,脸上却依旧平静无波。他没有立刻去检查那些异常点,反而像是毫无所觉般,步履自然地走到了洞府石门前,依照约定的暗号,轻轻叩击了数下。
“谁?” 门内传来王大锤警惕的声音,随即是沉重的脚步声。
“是我。” 陆清弦应道。
“陆师兄!你可回来了!” 石门轰然打开,王大锤那张憨厚惊喜的脸出现在门口,铜铃大眼里满是兴奋。他身后,苏小婉、林薇、周明、铁山也都闻声聚了过来,脸上洋溢着发自内心的喜悦。
“陆师兄,你没事吧?路上可还顺利?” 苏小婉快步上前,上下打量着陆清弦,见他虽风尘仆仆,但气息沉凝,眼神明亮,并无受伤迹象,这才松了口气,小脸上露出安心的笑容。
“陆师弟(师兄),恭喜归来!” 林薇、周明、铁山也纷纷上前见礼。洞府内一时充满了重逢的欢欣气氛。王大锤更是咧着嘴,用力拍了拍陆清弦的肩膀(小心控制了力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俺们可担心了!”
陆清弦心中一暖,对众人点点头:“一切顺利,收获尚可。让大家挂心了。” 他将购买的药材种子递给苏小婉,药油丢给王大锤,又简单说了说此行见闻(省略了地心火莲和熔岩巨蟒的凶险)。众人围坐,听他讲述炎火山脉的奇异风光和与炎蜥的战斗(简化版),啧啧称奇。
然而,在这片欢庆的气氛中,陆清弦却敏锐地注意到,王大锤虽然也跟着笑,但那笑容底下,似乎藏着一丝化不开的沮丧和烦躁,眼神也有些飘忽,不如以往那般敞亮。尤其是当周明兴奋地问起陆清弦是否采集到其他稀有灵草时,王大锤更是下意识地叹了口气,声音虽轻,却没逃过陆清弦的耳朵。
“王师兄,” 陆清弦看向王大锤,温声问道,“可是我离开这些时日,遇到了什么烦心事?我看你似乎有心事。”
王大锤脸上的笑容一僵,随即垮了下来,他挠了挠那头如钢针般的短发,古铜色的脸庞皱成了苦瓜,瓮声瓮气道:“陆师兄……俺、俺是不是太没用了?”
“王师兄何出此言?” 陆清弦问道。
“唉!” 王大锤又是一声长叹,从储物袋(最廉价的那种)里,小心翼翼地掏出几样东西,摆在众人面前的石桌上。
那是几块颜色斑驳、形状扭曲怪异的金属疙瘩,大的有拳头大小,小的如鸡蛋,表面坑坑洼洼,布满了焦黑的痕迹和诡异的色斑,灵气全无,死气沉沉。还有一把“剑”,姑且称之为剑——剑身弯弯曲曲如同麻花,刃口布满大大小小的豁口,颜色黯淡,与其说是兵器,不如说是从垃圾堆里捡来的废铁。
“这……这是?” 苏小婉掩着小嘴,惊讶地看着这些“成果”。
王大锤哭丧着脸,指着那堆破烂说道:“俺看陆师兄你那么厉害,又会炼丹又会布阵,俺就想着,俺别的没有,就是有把子力气。听说炼器也要力气,俺就琢磨着,能不能学学炼器,以后给自己打件结实点的家伙什,盾牌啊,重锤啊啥的,也能多帮上点忙,不用老让陆师兄你顶在前面……”
他越说声音越低,充满了挫败感:“俺省吃俭用,好不容易攒了点贡献,去换了点最低阶的‘黑铁’和‘赤铜’,又买了本《炼器入门粗解》,在洞府后面搭了个小土炉子,照着上面写的,一点一点来……可、可这铁,它就是不听话啊!”
他拿起一块最扭曲的金属疙瘩,手指用力捏了捏(以他的力气,普通凡铁早变形了,这疙瘩却只是微微下陷):“你看,熔是熔到一起了,可这颜色,这疙瘩,根本不成型!俺试着锻打,一锤子下去,不是裂开就是变得更脆!” 他又拿起那把“麻花剑”,“这把更气人,好不容易弄出个剑形,淬火的时候,‘噗’一声,就变成这样了!差点还把炉子给炸了!”
他抬起头,憨厚的脸上满是困惑、心疼(材料钱!)和深深的自我怀疑:“陆师兄,你说,俺是不是太笨了?根本不是这块料?那书上写的步骤,俺一步一步对着来的啊,火候俺也盯着了,不敢大不敢小,锤子俺也抡圆了,可为啥就是不行呢?”
看着王大锤那沮丧又带着期盼(希望陆清弦能指点迷津)的眼神,陆清弦没有立刻回答。他伸手拿起那块最大的、黑红夹杂的金属疙瘩,入手沉重,触感坚硬却杂乱。他双目微凝,仔细观察着其断面。
断面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仿佛被强行糅合在一起的杂乱纹理,黑铁与赤铜并未真正融合,而是像两团不同颜色的面团被硬捏在一起,边界处有明显的晶格错乱和细微裂痕。颜色斑驳,显示熔炼时温度不均或杂质未能有效排除。
与此同时,他脑海之中,那浩瀚如烟的知识库瞬间被调动。关于“黑铁”与“赤铜”的物理特性、熔点差异、相容性、常见熔炼错误、锻打技巧、淬火原理、乃至那本《炼器入门粗解》中每一句话的详解与可能存在的谬误……无数相关信息如同瀑布般流淌而过,与他手中的实物、王大锤的描述相互印证、对比、分析。
不过短短数息,结合王大锤“照着步骤来却失败”的描述,以及这疙瘩呈现出的典型特征,陆清弦心中已然明了。
他放下金属疙瘩,目光平静地看向一脸忐忑的王大锤,缓缓开口,声音清晰而肯定:
“王师兄,你的问题,恐怕不全在手法。”
在王大锤茫然的注视下,陆清弦指尖轻轻点了点那扭曲的断面,又指了指桌上那本简陋的《炼器入门粗解》。
“这《炼器入门粗解》记载的‘黑铁赤铜熔炼法’本身,似乎就有几处关键步骤语焉不详,甚至……”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可能有点小谬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