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山洞府,油灯如豆,将陆清弦俯身研读的身影投在粗糙的石壁上,微微晃动。洞内弥漫着一股陈年霉味、新鲜草药气息,以及灯油燃烧的淡淡焦味,混合成一种奇特的、属于求知与隐秘的味道。
那本从丹房角落“捡”回的《基础炼丹详解(残缺)》,正摊开在他膝前一块平坦的石板上。他指尖凝聚着一丝极其微弱的灵力清光,如同最细腻的指尖灯,小心翼翼地照亮着书页上那些模糊、潦草、被岁月和水渍虫蠹侵蚀得几乎难以辨认的字迹与图形。
正如他所料,这本册子残缺得厉害。开篇十几页,还能勉强辨认出一些关于炼丹基础理念的论述,诸如“丹道者,夺天地造化,调和阴阳五行”、“草木金石,皆有性情,君臣佐使,配伍有方”、“火候为丹道之魂魄,差之毫厘,谬以千里”……语句古拙,理念高深,但具体阐释却往往语焉不详,或干脆缺失,留下大片令人困惑的空白。许多关键处被水渍晕开,墨迹混作一团,如同被打翻的墨盘。
接着是几页模糊不清的常见草药图谱,线条扭曲,注解残缺,只能勉强认出“宁神草叶呈齿状”、“薄荷气清凉”、“朱果色赤”等零碎信息,对辨认实物帮助有限。
再往后翻,更是触目惊心。大段大段的文字完全消失,只剩下虫蛀的空洞和纸张脆裂的边缘。偶尔能瞥见“融药……火转文……三息”、“凝丹需神引……不可躁……”等只言片语,如同大海捞针,难以拼凑出完整法门。一个标注为“辟谷丹”的丹方相对完整些,列出了主材“黄精、茯苓、糯米”等,但具体的处理手法、入药顺序、火候变化、凝丹时机等关键步骤,依旧缺失严重,只留下一句“文武火交替,待药香凝而不散,可成”,含糊至极。
至于更高级的控火法门、神识运用技巧、收丹秘诀,以及“壮骨丹”这类炼气期实用丹方,更是只字未见,仿佛被人刻意撕去,或是这册子本身就没记录完整。
若换作任何一个对炼丹抱有幻想的普通修士,得到这样一本破书,恐怕早就气得将其扔进火堆,大骂晦气了。这根本就是一本彻头彻尾的废书,食之无味,弃之……似乎也不可惜。
然而,陆清弦却读得极其认真,甚至可以说津津有味。他眉峰微蹙,目光如扫描般逐行掠过那些残破的字句和图形,心神完全沉浸其中。天道残卷的存在,让他看待“残缺”的角度与常人截然不同。在他人眼中是垃圾的碎片,在他眼中,却是可能拼凑出宝藏的珍贵“拼图”残片,是触发残卷补全功能的“钥匙”。
那些残缺的基础理念,对他而言,如同黑夜中的第一缕微光,虽然模糊,却指明了方向。
“炼丹大致分备料、处理、入炉、控火、融药、凝丹、收丹等步骤……” 他心中默念,结合之前“大锅炼药”的粗浅经验,对这些步骤有了更清晰的认知。原来自己之前,连“备料处理”都做得粗糙不堪,更别提后续的精细操控了。
“灵力属性、神识强度、控火技巧,是炼丹三大基石……” 他若有所思。自己修炼《混元一气诀》,灵力属性平和包容,或许在调和药性上有优势?神识因穿越和残卷之故,比同阶强出不少,这倒是个长处。至于控火……他想起那丹童提及“地火”,显然炼丹对火焰的要求极高,绝非普通柴火可比。自己之前用大锅,完全是野路子。
尤其是关于“控火”的零星描述,虽不完整,却让他心神震动。“火有文武之分,有急缓之变,有内外之别……高深丹师,可心念驭火,如臂使指……” 这简直是将火焰当作有生命的事物来驾驭!这需要对灵力、对火焰性质、对药性变化有着精微到极致的掌控。难怪那丹童如此倨傲,炼丹之道,果然博大精深,门槛极高。
他一边阅读,一边在脑海中尝试推演、模拟。看到“辟谷丹”的残缺丹方,他便结合自己对那几种普通药材的粗浅了解(劈柴时偶尔留意),以及“混元一气”灵力的特性,默默思考该如何处理黄精的土气,如何激发茯苓的平和药性,如何让糯米更好地融合其他药力……
不知不觉,油灯灯芯结了厚厚一层灯花,光线愈发昏暗。洞外夜色深沉,万籁俱寂。陆清弦却浑然不觉疲惫,反而有一种拨云见日、窥见新天地一角的兴奋感。这残缺的册子,就像一位沉默寡言、却字字珠玑的启蒙老师,虽然话只说一半,但已为他打开了丹道世界的大门,让他看到了门后那浩瀚而精妙的风景。
当他的目光终于落在最后一页——那是一张几乎完全被暗黄色水渍覆盖、仅在最边缘残留着几行扭曲字迹的残页时,他集中全部精神,配合“灵目术”,才勉强辨认出“……丹成之象,灵力内蕴,光华自生……下品杂而不纯,中品润而有光,上品……(缺失)……丹药品相,关乎灵力融合之度,融合愈彻,品相愈佳,药力愈纯……”
这段关于丹药品相与灵力融合关系的描述,虽然残缺,却一下子点明了丹药品质的核心!原来丹药并非简单地堆砌药力,而是要将不同药材的灵力、药性完美地融合在一起,融合得越彻底,丹药品质就越高!这与他修炼《混元一气诀》时,追求灵力精纯、混融如一的理念,隐隐有相通之处!
就在他心中豁然开朗,对这最后一句话生出深刻感悟的刹那——
识海深处,那本始终静静悬浮的灰扑扑“天道残卷”,毫无征兆地,微微一震!
书页无风自动,泛起一层柔和而神秘的清光。紧接着,一行清晰无比的银色字迹,在陆清弦的“眼前”缓缓浮现:
【检测到残缺丹道传承载体信息输入。】
【目标锁定:《基础炼丹详解(残缺)》。完整度评估:不足15%。】
【内容解析:蕴含基础炼丹理念、残缺草药图谱、简易辟谷丹方片段。核心缺失:控火法、凝丹术、收丹诀、进阶丹方等。】
【传承评级:黄阶下品(严重残缺)。】
【可进行补全与优化。补全方向:基于宿主《混元一气诀》特性,优化为注重灵力调和、药性平衡、控火精细的专属丹道初解。补全后预估评级:黄阶上品(基础篇)。】
【补全需消耗能量:25点。】
【宿主当前能量:8\/100。能量不足,无法补全。】
果然!天道残卷有反应了!而且直接给出了补全方案和能量需求!25点能量,就能将这垃圾般的残卷,补全优化为黄阶上品的专属丹道传承!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不,是垃圾堆里捡到了绝世宝玉的原石!
陆清弦心中一阵激动。但看到能量栏上孤零零的“8”点,又像被浇了一盆冷水。缺口高达17点!上次雷鸣谷任务后,能量几乎耗尽,最近虽有修炼和教导王、苏,但并未触发什么有效的能量任务。
“看来,得想办法赚能量了……” 他正皱眉思索,天道残卷的书页再次翻动,这一次,浮现出的是一行闪烁着淡金色、字体略带一丝……调侃意味的文字:
【检测到宿主能量缺口,且对丹道产生兴趣。现发布适应性引导任务,以解燃眉之急,并验证宿主是否具备“另辟蹊径”的炼丹潜质。】
【引导任务:庖厨奇炼】
【内容:摒弃传统丹炉之见,以凡俗大型炊具(如宗门食堂常用之巨型铁锅)为“鼎”,成功炼制一炉最低阶丹药“清香丸”。成品需具备“清香丸”基本药效,品质不限(哪怕是药膏、药散亦可)。】
【任务奖励:能量 20点。】
【失败惩罚:无。】
【备注:谁说炼丹一定要丹炉、地火、静室?真正的厨神,一鼎一铲,炒勺翻飞间,亦能炼出祛秽清心的仙丹!(当然,更大的可能是炼出一锅焦黑刺鼻的炭块,引发食堂恐慌。少年,要试试你的“厨艺”吗?)】
“食堂大锅炼丹?‘清香丸’?” 陆清弦看着这匪夷所思的任务内容,先是愕然,随即嘴角微微抽动,最后却化为一丝了然和跃跃欲试的笑意。
是了,“清香丸”他记得。在之前翻阅杂书和《百草初解》时见过提及,乃是最低阶的丹药之一,主材是常见的宁神草、薄荷叶、干茉莉等,有微弱的宁神静心、祛除体味之效,炼制简单,对控火要求低,通常是炼丹学徒入门练手的玩意儿,价值低廉。用大锅来炼?听起来荒谬,但仔细一想,却并非完全不可行!
大锅虽非丹炉,无法精细控火,也没有聚灵、锁药等阵法辅助,但它容量大,受热面积广,若以自身精微的灵力操控来弥补工具的不足,以“灵力化丝”感知和调控锅温,模仿炼丹手法进行“翻炒”融合……未尝不能将药材中的有效成分提炼、混合出来!而且,食堂大锅……谁会想到有人用那玩意儿炼丹?这简直是绝佳的掩护!既能完成任务获取能量,又能初步实践刚学到的炼丹理念,还不会引人怀疑——最多被当成杂役的古怪癖好或又一次“不务正业”。
“残卷啊残卷,你的任务,总是这么……别出心裁。” 陆清弦摇头失笑,但眼神已然变得坚定。
他心念一动,接取了任务。
【任务“庖厨奇炼”已接受。时限:无。请宿主尽快尝试。】
接下任务,陆清弦开始迅速制定计划。
首先,需要“清香丸”的药材。他立刻想到了苏小婉。让她去收集最廉价、最常见的宁神草、薄荷叶、干茉莉等,借口也好找——可以说自己想尝试配制一种能安神助眠、或驱赶蚊虫的香包,需要这些带香气的草药。以苏小婉如今在药草方面的热情和人缘,弄到这些不值钱的边角料轻而易举。
其次,需要熟悉食堂那口大锅的火候特性。他明日就去食堂“帮忙”,近距离观察柴火燃烧、锅体升温、散热的特点,甚至可以用“灵力化丝”悄悄感知不同区域的温度分布,为“炼丹”时的控火做准备。
最后,是动手的时机。必须选在夜深人静、食堂空无一人的时候,最好是在子时之后,巡夜弟子也相对松懈的时段。要准备好装“成品”的容器,以及快速清理现场的方案。
思路清晰,陆清弦长身而起,吹熄了油灯。洞内顿时陷入一片黑暗,只有洞口缝隙透入的些许惨淡星光。
他走到洞口,望着外面沉沉的夜色,以及远处青云门各峰零星闪烁的灯火,眼中闪烁着平静而锐利的光芒。
“食堂大锅炼丹……” 他低声自语,仿佛已经看到了那口黝黑厚重的大铁锅,以及锅中即将升腾而起的、混合着草药清香的烟火气。
“残卷,你这任务虽然奇葩,却正中下怀。” 他嘴角微翘,露出一丝带着挑战意味的笑容。
“也罢,便做一回这青云门的……‘厨神’。”
夜色中,少年身形挺拔,目光悠远,仿佛已经看到了不久之后,那口大铁锅中即将上演的、别开生面的“丹道初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