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主峰,地脉深处。
与山巅“青云殿”的恢宏肃穆、幻境塔广场的喧嚣热烈截然不同,此地的气氛是绝对的寂静、幽深、与厚重。空气中弥漫着古老岩石与精纯地脉灵气混合的独特气味,冰冷、沉凝,带着万载岁月沉淀的沧桑感。甬道两侧不再是普通的石壁,而是闪烁着微光的、铭刻了密密麻麻、层层叠叠防御、隐匿、攻击符文的玄铁岩壁。灵光灯悬浮在头顶,投射出惨白而稳定的光线,将行走其中的两道身影拉成长长的、沉默的影子。
引路的,依旧是那位执事堂行走弟子陈松。他步履沉稳,目不斜视,对周围那令人窒息的禁制威压视若无睹。陆清弦跟在他身后半步,同样神色平静,但内心却绝不轻松。他能清晰地感知到,每向前一步,周遭无形禁制的压力就加重一分,仿佛有无数双冰冷的眼睛在暗处注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稍有异动,便会引来雷霆万钧的打击。这里,是青云门真正的底蕴所在,守护之严,远超想象。
甬道尽头,是一面看似普通、却散发着令人心悸波动的青铜巨门。门上没有把手,只有中央一个缓缓旋转的、如同星云般的复杂符文阵图。陈松在门前十步处停下,躬身行礼,声音在寂静的甬道中显得格外清晰:“镇守长老,奉明镜长老法旨,带内门备选弟子陆清弦,入秘库挑选奖励。”
没有回应。但青铜巨门中央的符文阵图旋转速度微微加快,一道肉眼难辨的、蕴含强大神魂探查之力的波动,如同水银泻地,无声无息地扫过陈松和陆清弦全身。陆清弦心中一凛,立刻将《龟息真解》运转到极致,配合“潜龙诀”,将自身一切气息收敛到近乎“无”的状态,只留下最纯粹、最平和、经得起查验的“混元一气”本源波动。他感觉到那股探查之力在自己身上停留了数息,似乎在仔细分辨着什么,最终,如同潮水般退去。
“嘎吱——吱呀——”
沉重到仿佛推动山岳的摩擦声响起,青铜巨门,向着两侧,缓缓向内打开。没有炫目的光芒,门后是一片深邃的、仿佛能将光线都吞噬的黑暗。
“进去吧。记住,你只有一个时辰。只能带走一件物品。不得损坏、尝试炼化库内任何其他物品。时间到,或选中物品,都会被自动传送出来。” 一个苍老、沙哑、仿佛很久未曾开口、却又带着直透灵魂力量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在陆清弦耳边响起。这声音不带丝毫感情,却蕴含着难以言喻的威严。
“弟子明白,谢长老。” 陆清弦对着黑暗的门后,恭敬一礼。他深吸一口气,迈步,踏入了那片黑暗之中。
眼前的景象,瞬间变幻。
并非想象中的、堆满宝物的仓库或殿堂。他仿佛一步跨入了无垠的虚空。上下四方,是深沉宁静的黑暗底色。而在这黑暗之中,悬浮着无数颗或明或暗、大小不一、色彩各异的光点。这些光点并非静止,而是在以一种缓慢而玄妙的轨迹,缓缓移动、旋转,如同宇宙星空中的亿万星辰。每一颗“星辰”,都散发着强弱不同的灵力波动与独特道韵,有的凌厉如剑,有的厚重如山,有的炽热如火,有的冰寒如渊,有的生机勃勃,有的死寂沧桑,更有的诡谲莫测,难以名状。
这便是青云门的“宗门秘库”!非是凡俗仓库,而是以无上空间秘法,结合地脉灵眼,开辟出的独立小虚空,用以封存宗门最珍贵的传承与宝物!此等手段,已近乎仙家!
短暂的震撼之后,陆清弦迅速冷静下来。他知道,这一个时辰珍贵无比,不能有丝毫浪费。他没有被这“星空”奇景迷惑,也没有急于去触碰那些最近、最亮的光点。
“我的目标是:夯实根基,辅助突破,尤其是关于‘完美筑基’的线索或材料。” 他心中默念,强大的神识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小心翼翼地向四周铺开。与此同时,识海中的天道残卷也被他沟通,知识库高速运转,辅助他分析、辨识那些光点散发出的灵力特征与道韵信息。
他的神识一触碰到那些光点,立刻便有一股信息流反馈回来——并非宝物的全部信息,而是一种简略的、关于物品名称、大致类别、基本功效的介绍,显然是秘库禁制附带的识别功能。
“离火精魄,三阶上品火属性灵物,可大幅提升火灵根资质,辅助修炼火系功法……”
“玄冥重水一滴,三阶中品水属性奇物,一滴重若千钧,可炼入法器或用于修炼特殊水法……”
“九天雷罡石(残块),四阶下品雷属性灵材,蕴含一丝天雷真意,可炼制雷系法宝……”
“《上古驭兽残篇·卷一》,记载了部分失传的驭兽契约与培育之法……”
“破损的青铜丹鼎(疑似古宝),鼎身铭文残缺,具体功效未知,蕴含古老丹道气韵……”
信息如同潮水般涌来。这里的每一件物品,放在外界,都足以引起筑基、乃至金丹修士的争夺!但对陆清弦而言,绝大多数虽然珍贵,却并非他此刻最急需之物。
他快速移动“目光”(神识),在“星海”中搜寻。他避开了那些攻击性极强的法宝剑胚,避开了功能单一的高阶符箃阵盘,也避开了那些虽然能快速提升修为、但可能留有隐患的丹药。他的目标非常明确:根基,潜力,未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陆清弦的神识扫过了数百个光点,心中也记下了几样颇为心动之物,但总觉得还差一点,不是最契合。
就在时间过去近半时,他的神识“锁定”了三颗相距不远的、散发着迥异却都异常诱人道韵的光点。
第一颗,光芒呈深邃的暗金色,内部仿佛封存着一片微缩的星空,点点银芒在其中流转不息。信息反馈:“星辰精金(原石),四阶中品稀有灵材,蕴含星辰之力与至坚锋锐特性,乃炼制本命飞剑、或提升金属性法宝潜力的绝佳材料。若能炼化,可使法器自带一丝星辰威能,成长潜力大增。”
本命法器!这是任何有志于大道的修士都必须慎重考虑的重中之重。一件潜力无穷的本命法器,能伴随修士一生,不断成长,是斗法、护道、乃至感悟大道的绝佳助力。这星辰精金,无疑是顶尖的胚体材料之一。若能得之,提前为筑基后的本命法器做准备,无疑能打下无比坚实的基础。
第二颗,光芒柔和如月华,呈现乳白剔透之色,中心悬浮着一滴仿佛拥有生命、微微颤动、散发着浓郁生机与纯净灵气的液滴。信息反馈:“万年石钟乳,四阶下品天地灵粹。乃地脉灵眼精华万年凝聚而成,有洗精伐髓、祛除丹毒、纯化灵力、轻微提升灵根纯净度之奇效。对突破瓶颈,尤其是筑基、结丹前的灵力纯化,有极大裨益。”
洗筋伐髓!纯化灵力!提升灵根纯净度!这对追求“完美筑基”、力求将自身状态调整到最巅峰的陆清弦而言,诱惑力甚至比星辰精金更大!他服用过丹药,修炼中亦难免吸入天地间驳杂灵气,体内必有细微杂质。这万年石钟乳,正是解决此隐患的绝佳之物。能让他的“混元一气”更加精纯,根基更加无瑕。
第三颗,光芒最为黯淡,甚至有些晦涩,呈现一种古朴的灰白色。它并非实体材料,而是一枚残破的、表面有细微裂痕的玉简。信息反馈极为简短:“《上古筑基异象录》(残卷),来历不可考。记载了数种于上古时期亦属罕见、伴随完美或特殊筑基过程而产生的天地异象特征、可能引发的天地灵气变化、及其对修士道基的潜在影响。内容残缺,解读困难,仅供参考。”
上古筑基异象录!完美筑基!
陆清弦的心脏,猛地一跳!他千辛万苦,谋划布局,所求为何?不正是那传说中的、奠定无上道基的“完美筑基”吗?然而,什么是完美筑基?会引发何种异象?如何判断是否成功?这其中有多少凶险与机缘?他之前所有的知识,都仅限于模糊的概念和理论推演。而这枚玉简,可能记载的,正是前人的经验、标准、乃至“地图”!
知识!尤其是关于“道”与“突破”的核心知识,其价值,往往远超具体的实物资源!有了它,他才能明确方向,规避已知的风险,最大化成功的几率。而没有它,他可能就像盲人摸象,纵然资源堆积如山,也可能在关键一步行差踏错,前功尽弃,甚至身死道消。
三件宝物,三种选择,指向三条不同的强化之路。
星辰精金,代表未来的潜力与锋芒,是“器”的极致。
万年石钟乳,代表当下的根基与纯净,是“体”与“灵”的升华。
上古异象录,代表方向与认知,是“道”与“法”的指引。
陆清弦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纠结。时间,在无声的思考中飞速流逝。他能感觉到,那个苍老的镇守长老的神识,似乎若有若无地扫过这片区域,仿佛也在观察他的选择。
“星辰精金虽好,但筑基未成,本命法器之事尚早,且炼化艰难,目前对我直接冲击筑基助益相对间接。”
“万年石钟乳能立刻提升我的状态,增加筑基成功率,但它解决的‘问题’,我或许可以通过更长时间的水磨工夫、或其他方法部分弥补。”
“而这《上古筑基异象录》……” 陆清弦的目光死死盯住那枚灰白色的、不起眼的残破玉简,“它可能无法直接增加我一丝灵力,却能告诉我,什么才是真正的‘完美筑基’,如何才能达到,过程中又需要注意什么。这是‘渔’,而非‘鱼’。”
他想起了自己婉拒吴执事收徒,想起了拒绝“天道VIp”,想起了在问心路上坚守本心。他的道,从来不是依赖外物堆砌,而是追求对自身、对天地、对大道最深刻的理解与掌控。他需要的,不是一件强大的兵器,也不是一时的灵力纯化,而是一盏能照亮前路迷雾的明灯。
更何况,这玉简记载的是“上古”异象,与“鉴”字任务探查的“上古洞府”,与那来历神秘的黑色骨牌,甚至与天道残卷的“上古”背景,是否存在着某种隐秘的关联?这枚玉简,或许不仅仅关乎筑基,更可能揭开某些更深层秘密的一角。
取舍,取舍。有舍,方有得。
当脑海中代表时间的沙漏即将流尽,那苍老声音隐隐带着一丝催促的意味,再次于虚空(他脑海)中响起时,陆清弦眼中最后一丝犹豫彻底消散,化为一片清明与坚定。
他不再去看那诱人的暗金色星光与乳白月华,抬手指向那颗最为黯淡的灰白光点,声音清晰而平静地在这片秘库星空中响起:
“弟子陆清弦,选择此物——《上古筑基异象录》残卷。”
话音落下的瞬间,那枚灰白色的残破玉简,仿佛被无形之手牵引,缓缓从“星海”中飘出,落入陆清弦早已摊开的掌心。触手冰凉,质地非金非玉,带着岁月的粗糙感与一种难以言喻的沧桑道韵。
而另外两颗代表星辰精金和万年石钟乳的光点,则微微闪烁了一下,仿佛有些“意外”,随即光芒敛去,重新隐入深邃的“星海”之中。
“哦?” 那苍老的声音,似乎也带着一丝几不可查的讶异,随即归于平静,“可。时间到。”
不等陆清弦再有反应,四周的“星空”景象如同倒放的画面般急速收缩、远离!一股无法抗拒的传送之力笼罩全身,眼前光影变幻。
下一刻,他已重新站在了青铜巨门之外的幽深甬道中,手中紧紧握着那枚古朴的玉简。身后的青铜巨门,正无声无息地缓缓关闭,最终严丝合缝,仿佛从未开启过。
陈松依旧等在那里,见陆清弦出来,目光在他手中的玉简上停留了一瞬,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但并未多问,只道:“陆师弟,请随我离开。”
陆清弦点点头,将玉简小心地收进贴身的储物袋中。跟着陈松,沿着来时的路,向外走去。每一步,都感觉掌中玉简的分量,沉甸甸的,却又带着一种指引前路的温暖。
离开主峰地底,重见天日。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但陆清弦的心,却一片澄澈通明。
他走到一处僻静的山崖边,再次取出那枚玉简,指尖轻轻拂过上面模糊的裂痕与古老的纹路。阳光照在玉简上,那些看似普通的灰白色,竟隐隐折射出极其微弱的、七彩的、仿佛蕴含了某种天地至理的流光。
“完美筑基……”
他望着远山叠翠,云海翻腾,低声自语,眼中闪烁着坚定而期待的光芒。
“究竟是何等景象?这玉简,或许能给我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