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初透,青云门外门广场却笼罩在一层不同以往的凝重氛围中。往日此时,此处应是弟子往来、交接任务、议论纷纷的喧嚣景象,可今日,那喧哗声中却掺杂了更多压抑的低语、急促的脚步,以及时不时响起的、带着惊疑的抽气声。
陆清弦结束了一夜的静修,正准备如常前往炼器坊,继续他关于“剑镖”与符文结合的研究。当他穿过广场,目光习惯性地扫过任务堂外那面巨大的公告玉璧时,脚步却不由自主地顿住了。
玉璧最上方、最显眼的位置,平日滚动发布任务信息的地方,此刻被数张崭新的、以朱砂勾勒边框、散发着淡淡威严灵光的兽皮告示所占据。告示上的字迹铁画银钩,力透纸背,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肃杀之意。告示下方,已然里三层外三层地围满了弟子,个个伸长了脖子,脸上写满了惊愕、惶惑与不安。
陆清弦走近几步,无需挤入人群,以他如今的目力,已能将告示内容看得一清二楚。那是以青云门外门执事堂名义发布的紧急通告:
“告全体外门弟子知悉:”
“近月以来,宗门西北‘黑风荒漠’边缘、西南‘迷雾丛林’外围等地,接连发生数起我外门弟子外出执行宗门任务时,遭遇不明身份者袭击、掳掠乃至失踪之恶**件!”
“经执事堂巡查弟子勘查,事发现场均残留有阴邪、暴戾、带有掠夺生灵精气特征的异常灵力波动,疑似有修炼魔道邪功之辈或流窜魔修潜伏于我宗势力范围边缘,专以落单或小队形式行动的低阶弟子为目标,行杀人夺宝、掠取精血魂魄之恶行!”
“兹事体大,关乎宗门尊严与弟子安危。现通令如下:”
“一、即日起,所有外门弟子,无特殊必要,尽量减少单独离开宗门护山大阵范围。外出执行任务,务必三人以上结伴而行,并事先报备行程。”
“二、提高警惕,加强戒备。遭遇不明身份者接近、或发现可疑踪迹、灵力波动,立即远离,并尽可能留下标记,回禀最近的巡查执事或上报执事堂,不得擅自追击探查。”
“三、近期宗门将加派巡查力量,并对弟子外出任务进行更严格审核。望诸位弟子以自身安危为重,谨守门规,互助互援。”
“魔道凶残,切莫心存侥幸!”
“——青云门外门执事堂,即日。”
通告下方,盖着执事堂那方象征着权威与律令的暗红色大印。
“魔修?!竟然有魔修敢在青云门地盘上撒野?”
“西北、西南都出事了?这范围可不小!”
“失踪了好几个了?我听说前几日王师兄那一队去西南采药,就再没回来……”
“掠夺精血魂魄?这、这是修炼了多么歹毒的邪功?”
“黑煞宗?是不是毗邻的那个魔道宗门干的?”
“未必,也可能是某些得了上古魔功传承的散修,躲在荒郊野岭害人!”
“最怕的是……咱们宗门里,会不会有内鬼?不然那些魔修怎么知道弟子们的行踪路线?”
“嘘!慎言!这话可不敢乱说!”
短暂的死寂之后,是轰然炸开的、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激烈的议论浪潮。恐慌如同瘟疫般在人群中迅速蔓延。许多常需外出执行采集、巡逻、狩猎任务的弟子,此刻脸色发白,眼神游移不定。那些修为较低、本就小心翼翼的弟子,更是吓得噤若寒蝉,下意识地往人群里缩了缩,仿佛那看不见的魔爪下一刻就会从阴影中伸出来。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名为“恐惧”的毒素。原本只是坊间流传的、关于“黑风荒漠不太平”的模糊传闻,此刻被这盖着执事堂大印的官方通告彻底坐实,并渲染上了更加血腥、更加诡异的色彩。掠夺精血魂魄……光是想想,就让人不寒而栗。
陆清弦静静地站在人群外围,脸上并无太多震惊,但眼神却瞬间变得锐利如鹰。通告上的每一个字,都如同冰冷的针,刺入他的思绪。
“西北……黑风荒漠……” 他心中默念,脑海中瞬间划过之前听到的那些零星传闻,以及自己之前打算去“接点有意思任务”的念头。看来,这“不太平”的程度,远超他的预估。
这不是简单的妖兽暴动,也不是寻常的劫道散修。这是有组织的、针对性极强的、手段残忍诡异的猎杀!目标直指青云门低阶弟子!其目的,恐怕不仅仅是财物那么简单。精血魂魄,对某些修炼魔功邪法之人而言,是比灵石更珍贵的“资粮”。
一股寒意悄然爬上脊背。并非恐惧,而是高度警戒时身体的本能反应。他几乎可以肯定,这背后必然隐藏着一个甚至多个心思缜密、手段狠辣的魔道修士,而且,他们对青云门外门弟子的活动规律,恐怕有不浅的了解。
没有任何犹豫,陆清弦转身,不再前往炼器坊,而是以最快的速度返回后山洞府。
“王师兄!小婉师妹!林师姐!周师兄!铁师兄!都过来!” 一回到洞府前,陆清弦便以灵力传音,将所有人都召集到自己的静室中。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凝重。
王大锤、苏小婉等人很快聚拢过来,看到陆清弦严肃的神色,都意识到有大事发生。
“陆师兄,出什么事了?” 王大锤瓮声问道,他刚从炼器坊回来,身上还带着烟火气。
陆清弦将执事堂通告的内容,简洁而清晰地复述了一遍。听完,众人的脸色都变了。苏小婉小脸发白,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角。林薇眉头紧锁,周明和铁山也露出了担忧之色。
“魔修……” 王大锤瞪大眼睛,拳头捏得嘎嘣响,“这些该死的杂碎!竟敢害我们青云门的人!”
“现在不是愤怒的时候。” 陆清弦抬手压了压,目光扫过每一个人,语气斩钉截铁,“从今日起,在我没有明确允许的情况下,你们任何人,绝不可单独离开宗门护山大阵的范围!无论是执行任务,还是去坊市,都必须至少两人同行,并尽量选择人多、白天的时间。若是领取任务,尽量避开西北、西南方向,尤其是涉及黑风荒漠、迷雾丛林等地的任务,能推则推。”
他看向苏小婉和林薇:“小婉师妹,你配制的‘清心祛障散’、‘驱虫避毒散’,每人多分一些,随身携带。林师姐,洞府外围的警戒阵法,从今日起提升到最高级别,不仅仅是预警,最好能加入一些具备初步干扰、迟滞效果的简单幻阵或困阵,不求伤敌,只求拖延时间,发出更明确的警报。”
他又看向王大锤、周明、铁山:“王师兄,你的战锤和盾牌抓紧完工,平日就放在触手可及之处。周师兄,铁师兄,你们近期也尽量不要远离洞府,若有需要外出辨识材料,必须与我或王师兄同行。”
众人见陆清弦安排得如此周密严肃,心知事态严重,无不凛然应命。
“陆师兄放心,我们一定小心!” “俺的锤子马上就好,看哪个魔崽子敢来!” “阵法我这就去加固!”
安排完毕,众人各自散去忙碌。陆清弦则独自留在静室,但他并未开始修炼。沉吟片刻,他走到静室角落,那里布置着他之前暗中设下的、独立于林薇阵法之外的“内层警戒圈”核心。
他盘膝坐下,将神识与“内层警戒圈”相连,同时《听风辨位术》全力展开,以一种前所未有的细致程度,重新扫描、感知洞府外围数十丈范围内的每一丝灵力波动、气流变化、乃至最细微的声响。
洞府外围,林薇布置的警戒防护阵法依旧在默默运转,灵力流转的轨迹在他“眼中”清晰可见。然而,当他的感知深入到那些阵法灵力脉络的细微节点,结合“匠心”感悟带来的、对“异常”近乎本能的敏锐时,他再次捕捉到了那些极其隐蔽的、如同附骨之疽般的“异物”波动。
这一次,他感知得更加清晰。那些“窃听”和“触发标记”,并非静止不动。它们正在以一种极其微弱、但频率稳定的方式,向外散发着某种难以察觉的“信息流”。而此刻,这“信息流”的活跃程度,似乎比他上次检查时,要高出不少!仿佛有一只隐藏在暗处的眼睛,正更加频繁、更加急切地“注视”着这里,接收着从这些装置中传回的、关于洞府人员进出、灵力波动频率的“信号”!
陆清弦的心,猛地一沉。
窥探加剧了。
是在他炼制出“废铁匕首”、婉拒吴执事之后?还是在他决定前往黑风荒漠调查魔修之前?或者……就是在执事堂发布这则惊天通告的前后?
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猜测,不受控制地浮上心头:宗门内发生的魔修袭击事件,与这暗中窥探自己洞府的举动,是否存在着某种关联?是巧合,还是……这窥探者本身,就与那袭击弟子的魔修,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甚至,这窥探的目的之一,就是为那些魔修筛选、定位合适的“猎物”?
这个想法让他背脊发凉。如果真是如此,那意味着惊雷峰(或者其他势力)的触手,可能比他想象的伸得更长,也更加没有底线。而他自己,以及他身边这些人,很可能早已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列入了某些“清单”。
静室内,油灯的火苗稳定地燃烧着,将陆清弦的身影投在石壁上,微微晃动。他缓缓睁开双眼,眸中寒光凛冽,再无半分平日的温润平静。
他起身,走到洞府门口,推开石门。山间的晨风带着凉意扑面而来,远处层峦叠嶂,云雾缭绕,看似宁静祥和。但他的目光,却仿佛穿透了这表象的宁静,投向了西北方向那灰蒙蒙的天际线,那里是黑风荒漠所在的方向。
“多事之秋……”
他低声自语,声音平静,却仿佛蕴含着风暴来临前的沉重。
“这内门大比前的平静,怕是维持不了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