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命石莲 第159章 创口迷航

“破晓之翼”如同陷入琥珀的飞虫，在粘稠而混乱的“永恒边陲”内部挣扎前行。

舷窗外不再是熟悉的星空，甚至不是纯粹的黑暗。那是一种流动的、无法用语言准确描述的“色彩”，它们交织、旋转、撕裂、又重组，仿佛将“终结”、“混乱”、“虚无”等抽象概念直接泼洒在感知的画布上，形成了视觉层面的“噪音”。目光所及之处，没有上下左右，没有前后之分，只有不断扭曲变幻的光怪陆离。

星舰自身的参照系在这里几乎失效。重力感时而如泰山压顶，时而又仿佛置身于失重深渊，甚至在某个瞬间，赵强感觉自己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贴”在了天花板（如果天花板这个概念还存在的话）上。时间感也变得混乱，舰桥内的时钟读数时而疯狂跳动，时而又仿佛凝固，与众人自身生物钟的流逝产生了令人不安的错位。

最可怕的是无处不在的“归墟侵蚀”。那并非有形的攻击，而是一种持续的、仿佛要将“存在”本身缓慢溶解的冰冷意志。能量护盾在与这种侵蚀对抗时，消耗速度快得惊人。“菩提净化力场”的金色光芒如同风中残烛，在无形的侵蚀下不断摇曳、黯淡，需要了尘和金刚持续注入大量佛力才能勉强维持。

舰内的各种精密仪器更是受到了严重干扰。常规的探测波发射出去，如同泥牛入海，得不到任何有效的回波，或者反馈回来的是被严重扭曲、毫无意义的信息乱流。导航系统完全依靠进入前预设的惯性数据和星雨、墨羽手动分析外部那变幻莫测的空间“纹理”来勉强修正航向，如同在浓雾弥漫、暗礁遍布的未知海域中盲目前行。

“左舷七十五度方向，检测到大规模能量空洞！内部法则结构完全崩溃，进入绝对死区！”星雨紧盯着经过复杂算法处理、依旧显得模糊不堪的能量分布图，声音紧绷，“修正航向，向右偏移三十度！”

凌霜全神贯注地操控着星舰，她的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每一次微小的航向调整，都需要与紊乱的重力、无形的空间褶皱以及随时可能出现的“法则乱流”进行对抗。星舰的引擎发出不堪重负的低吼，能量核心的输出曲线剧烈波动。

“前方出现空间碎片群！体积巨大，移动轨迹无法预测！”墨羽的警告声响起。

只见前方那流动的诡异色彩中，突然浮现出几十块大小不一、边缘闪烁着危险光芒的“碎片”。这些碎片并非实体物质，更像是被强行撕裂下来、凝固了的“空间”本身，它们以违反常规物理规律的方式旋转、碰撞、分裂，形成了一道致命的屏障。

“规避！”凌霜咬牙，双手在控制台上化为残影。星舰以一种近乎极限的机动性，在密集的空间碎片中穿梭、腾挪。一块直径数十米的碎片擦着舰体掠过，带来的空间扰动让护盾剧烈闪烁，舰内所有人都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的恶心感。

“我们好像在原地打转……”赵强透过舷窗（或者说曾经的舷窗位置，现在外面一片混沌）看着外面似曾相识的扭曲景象，忍不住嘟囔。

“不是原地打转，是这里的空间结构本身就在不断‘流动’和‘重组’。”冯风桦的声音传来，他站在舰桥中央，闭着双眼，周身笼罩着一层淡淡的灰色雾气——那是他将混沌之力外放，尝试直接感知周围环境的结果。在这种极端混乱的环境下，混沌之力那包容一切、适应变化的特性反而显现出优势。

“我能感觉到……能量流动的‘纹理’。”他继续道，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虽然混乱，但并非完全无序。归墟潮汐的消退留下了一些……‘痕迹’。星雨，尝试将我的感知数据与你们的空间分析模型进行同步。”

星雨立刻照做。很快，主屏幕上那原本混乱不堪的能量分布图中，出现了一些模糊的、由灰色线条勾勒出的“脉络”。这些脉络蜿蜒曲折，时断时续，但确实呈现出某种难以言喻的规律性，仿佛混乱海洋下的暗流。

“这是……归墟能量退潮时形成的‘低能通道’？”墨羽惊讶道，“虽然依旧危险，但比周围那些狂暴的乱流区要稳定一些！”

“沿着这些‘脉络’走！”冯风桦睁开眼，眼中混沌漩涡缓缓旋转，“它们可能是指引我们前往相对稳定区域的路标，甚至……可能通向星灵遗迹所在的‘褶皱’。”

有了这模糊的指引，航行虽然依旧艰难，但至少有了方向。凌霜小心翼翼地操控着星舰，沿着冯风桦感知到的“脉络”边缘前进，避开那些过于汹涌的乱流和危险的空间结构。

然而，危险并不只来自于环境。

在穿过一片相对“平静”（仅仅是相对）的、色彩呈现出暗沉灰蓝色的区域时，星舰的探测器（经过特殊强化以对抗干扰）突然捕捉到了异常的生命反应信号！

“警报！检测到多个高速移动目标！能量特征……未知！非亡灵，非机械，与已知生物谱系均不匹配！速度极快，正在从四面八方包围我们！”星雨的声音陡然拔高。

舷窗外，那暗沉的灰蓝色“背景”中，突然浮现出数十个诡异的“光点”。这些光点呈现出半透明状，内部仿佛有粘稠的液体在流动，颜色不断在幽绿、暗紫和惨白之间切换。它们没有固定的形态，时而拉长如蛇，时而凝聚成球，移动时如同在水中游动的发光水母，轨迹飘忽不定，散发着一种冰冷、贪婪、仿佛要吞噬一切能量和“秩序”的气息。

“是‘归墟觅食者’！”金刚凝重的声音通过界珠响起，“贫僧在古佛经残卷中见过类似描述——乃归墟力量侵蚀下，由最原始的‘能量饥渴’与‘存在空白’本能凝聚而成的畸形产物！它们以一切有序能量和物质结构为食，尤其喜欢生命体散发的精神波动和能量场！”

话音未落，那些“觅食者”已经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从四面八方朝着“破晓之翼”猛扑过来！它们无视了星舰的能量护盾（护盾本身也是一种高度有序的能量结构），直接“贴”了上来，如同水蛭般开始疯狂地吸吮、侵蚀！

滋滋滋！！！

护盾的能量读数再次急剧下跌！更可怕的是，被“觅食者”接触到的区域，护盾的光芒迅速黯淡，甚至出现了局部的“能量真空”！舰体内部的能量管线也开始受到莫名的影响，部分区域的灯光开始闪烁，仪器发出不稳定的嗡鸣。

“它们能直接吞噬有序能量！护盾对它们效果有限！”星雨惊呼。

“启动‘菩提净化力场’最大功率！尝试净化它们！”了尘低喝，与金刚一起，将佛力催动到极致！笼罩舰体的金色光芒猛然变得炽烈，试图驱散那些附着上来的恶心光团。

金色的佛光与“觅食者”接触，发出如同冷水浇上热油的剧烈反应！一些较小的光团在佛光照射下迅速黯淡、消散。但更多的、体型较大的“觅食者”只是发出尖锐的、仿佛能直接刺入灵魂的嘶鸣（没有声音，是能量层面的震荡），身体微微收缩，却并未退却，反而更加疯狂地侵蚀着佛光力场，仿佛要将这“美味”的秩序能量也一并吞噬！

“它们对秩序能量的抗性很高！净化的速度赶不上它们吞噬和繁殖的速度！”金刚的声音带着一丝焦急。他看到一些被佛光暂时逼退的“觅食者”碎片，在远处又迅速吸收周围的混乱能量，重新凝聚成新的个体！

“用混沌之力试试！”冯风桦当机立断，他来到一处被“觅食者”重点攻击的舷窗附近（虽然外面景象诡异，但舷窗结构仍在），将手掌按在冰冷的合金墙壁上。

灰色的混沌之力如同有生命的雾气，透过舰体材料，蔓延到外部护盾之上，与那些正在啃噬的“觅食者”接触。

这一次，效果截然不同！

混沌之力并非“秩序”，也非“净化”。它代表的是“未分化的可能性”，是包容一切、亦能瓦解一切的“原始汤”。

当混沌之力接触到“觅食者”那纯粹的、因“饥渴”和“空白”而生的能量结构时，并非对抗，而是……“包容”和“转化”！

灰色的雾气将那些半透明的光团笼罩、渗透。光团内部原本清晰的颜色边界开始变得模糊，粘稠的流动也开始迟滞、混乱。它们那单纯的“吞噬”本能，在接触到混沌那更加宏大、更加基础的本质时，仿佛陷入了困惑和茫然。一部分较小的“觅食者”直接在混沌之力的包裹下，被“同化”成了混沌之力的一部分；而较大的个体，则如同被投入沸水的冰块，能量结构开始不稳定地崩解、逸散，最终化作混乱的能量流，被周围的“永恒边陲”环境重新吸收。

“有效！”星雨惊喜地看着护盾能量下降速度的减缓。

“所有人员，将你们的能量，无论是佛力、灵能还是其他，尽可能传递给我，我来引导混沌之力进行范围性驱散！”冯风桦沉声道。他知道单靠自己，混沌之力的覆盖范围和强度不足以应对这么多“觅食者”。

了尘、金刚、凌霜、星雨、墨羽、赵强，甚至影刃（他通过特殊方式传递来一股精纯的暗影能量），都将自身的力量，通过舰内预设的应急能量通道，汇聚到冯风桦所在的位置。

冯风桦感到一股庞大而驳杂的能量涌入体内，他不敢怠慢，混沌源种疯狂旋转，薪火印记灼热发烫，以自身为中枢，强行引导、调和这些不同性质的力量，将其尽可能转化为混沌之力的“燃料”或“同质化”！

这过程极其痛苦且危险，不同性质的能量在他经脉中冲突、激荡，仿佛要将他从内而外撕碎！但他咬牙坚持，将这股经过初步调和、带上强烈混沌属性的混合能量，通过四肢百骸，再次猛烈地释放出去！

轰！

一股无形的、灰蒙蒙的能量冲击波以冯风桦为中心，透过舰体，向着四面八方扩散开来！冲击波所过之处，那些附着在护盾上的“觅食者”如同被狂风卷走的灰尘，纷纷被震飞、瓦解、消散！就连远处那些虎视眈眈的光团，也仿佛受到了惊吓，发出无声的尖啸，迅速退入更深邃的混乱色彩之中，暂时不敢靠近。

舰桥内一片狼藉，能量过载的警报声还在回响，但护盾的压力骤然减轻。众人都松了口气，但看向冯风桦的眼神都带着担忧和后怕。冯风桦脸色苍白如纸，身体微微摇晃，刚才强行引导和释放混合能量，对他造成了巨大的负担和损伤。

“队长！”凌霜连忙上前搀扶。

“我没事……休息一下就好。”冯风桦摆了摆手，强行压下喉头的腥甜，“这些‘觅食者’……不会善罢甘休。它们只是暂时退却，被更‘美味’或者更‘混乱’的东西吸引了。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片区域，找到相对稳定的地方。”

他看向星雨：“刚才的波动，有没有干扰到你对‘脉络’的感知？”

星雨连忙检查数据：“感知受到了一定干扰，但核心‘脉络’信号还在……好像……变得更清晰了？刚才的能量爆发似乎暂时‘抚平’了部分区域的混乱，让底层的能量流向显现了出来！”

这或许是不幸中的万幸。

在冯风桦调息的片刻，“破晓之翼”继续沿着变得略微清晰的“脉络”前进。周围的环境依旧险恶，但那种被无数“饥渴”目光窥视的感觉减轻了许多。

又经过了数小时（时间感依旧混乱）的艰难航行，前方那流动的诡异色彩中，终于出现了一点……不同的“东西”。

那是一片相对“稳定”的区域。色彩不再疯狂变幻，而是稳定在一种深沉的、仿佛凝固血液般的暗红色。空间扭曲的程度也大为降低，能够看到一些模糊的、类似“陆地”或“巨型结构”的轮廓阴影。最重要的是，那里散发出一种微弱但清晰的、与周围归墟环境格格不入的能量波动——那是秩序、理性、以及……星灵文明特有的“璀璨”余韵！

“是那里！”墨羽激动地指着探测屏幕上的信号峰值，“星灵遗迹的坐标反应！就在那片暗红色区域的中心！”

“终于……”凌霜也松了一口气，但立刻又提起精神，“但不要放松警惕！越是接近目标，越可能遇到未知的危险。所有系统，保持最高警戒！准备降落……或者靠近探查。”

“破晓之翼”调整姿态，如同疲惫的旅人看到灯火，小心翼翼却又坚定地，朝着那片暗红色的“稳定岛屿”，缓缓驶去。

然而，他们都没有注意到，在星舰后方那片逐渐远去的、光怪陆离的混沌色彩深处，一双比“觅食者”更加庞大、更加冰冷、仿佛由纯粹“观察”与“分析”意志构成的“眼睛”，缓缓睁开，无声地记录下了他们的轨迹，以及他们驶向的那片暗红区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