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为染 第97章 谢礼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林家小院便苏醒了。然而，令人意外的是，平日雷打不动、辰时之前必定出门去张猎户家学艺的林大山，今日却磨磨蹭蹭，最后竟走到正在灶房准备早食的王氏面前，有些局促地开了口：

“娘……那个……我今日想告个假，不去师父那儿了。”

王氏正往锅里下米，闻言诧异地回头：“咋了？身子不舒坦？” 她打量着儿子，看着不像生病的样子。

“不是……”林大山搓了搓手，黝黑的脸上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声音也低了几分，“我……我想去趟镇上。”

“去镇上？买啥急用东西？” 王氏更奇怪了，家里最近好像没啥非要他亲自去镇上的急事。

林大山似乎下定了决心，抬起头，眼神带着点急切和恳求：“我想去买些……买些女儿家用的东西。”他顿了顿，补充道，“给……给杨家那姑娘，作为昨日的谢礼。”

他这话声音不算小，正好被刚进院子来寻王氏说话、商量着一起做针线的王婶子和赵氏听了个正着。两位婶子脚步一顿，互相看了一眼，脸上都露出了茫然又好奇的神色。王婶子心直口快，直接问道：“大山，给哪个杨家姑娘送谢礼？咋回事啊？”

赵氏也向王氏投去询问的目光，无声地询问着这突如其来的“杨家姑娘”是何方神圣。

王氏心里跟明镜似的，却故意板起脸，对着儿子说道：“谢礼？昨晚不是已经请人家吃了饭，好好谢过了吗？一顿饭还不够？”

“那哪成！” 林大山一听就急了，声音不由得拔高了些，眉头也皱了起来，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不认同，“娘！您怎么……怎么一顿饭就给打发了！人家杨姑娘可是帮了大忙！那些茜草、苏木、蓝草，都是她带着我去找的，最好的地方，最肥的根茎，她自个儿平时指着这些换钱的，却分文未取，全都给了咱们！还教了小妹那么多辨识、处理的窍门！这情分，岂是一顿饭就能还清的？”

他越说越激动，脸膛都有些发红：“咱家可不能做这种不厚道的事！我想着，怎么也得正儿八经备份谢礼，表示表示咱家的心意！我想给人家姑娘买点实实在在的东西作为谢礼……” 他后面的话音渐渐低了下去，但那份坚持和急切却显而易见。

王氏和赵氏听着他这番“义正辞严”又难掩急切的话，再看着他那一反常态的着急模样，两人对视一眼，瞬间都从对方眼里品出了同样的味道。王氏的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弯，赵氏也赶紧用手掩住了嘴，眼里满是了然和打趣的笑意。

王婶子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了，拍了下大腿，压低声音笑道：“哎哟！我当是哪个杨家姑娘呢！原来是昨儿个帮了婉娘的那个！大山这是……嘿嘿……” 她冲着王氏挤眉弄眼。

王氏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看着急赤白脸的儿子，故意拖长了语调：“哦——原来是这样啊！是得好好谢谢人家姑娘，确实不能一顿饭就打发了。”

林大山见母亲笑了，语气也松动了，立刻顺杆爬，眼巴巴地看着王氏：“娘，那您说，买点啥好？胭脂水粉？还是头绳绢花？” 他一个糙汉子，能想到的“女儿家用的东西”实在有限。

这时，一直在旁边默默听着，手里还拿着块染布记录的婉娘，也忍不住低下头，肩膀微微耸动，偷笑起来。她这个大哥，平日里闷声不响，这开了窍的样子，还真是又憨又急。

王氏看着儿子那副难得毛躁又认真的样子，心里又是好笑又是熨帖。她想了想，说道：“行了，别跑去镇上瞎买了，你挑的东西，人家姑娘未必合用。这样吧，”她转身走进屋里，利落地开始准备：“咱家现成的就有好物事。拿上三斤咱们自家熏的腊肠，实在；再拿上这匹上次买的、颜色鲜亮些的细棉布，约莫够做一身女子衣裙的，实用；还有，这鸡枞油和羊肚菌油，各装两罐，稀罕又美味，正好让杨家也尝尝鲜。这份谢礼，既实在，又显心意，你看如何？”

林大山一听，眼睛顿时亮了！腊肠顶饿好吃，布匹能做新衣，菌油更是自家独有的好东西！这比他自己想的胭脂水粉确实强多了！他立刻眉开眼笑，那笑容是从心底里漾出来的，带着一种如释重负和满满的赞同，连连点头：“好！好！娘准备得周到！就按娘说的办！”

他仿佛生怕王氏反悔似的，立刻道：“那我这就去换身衣裳，赶紧给杨家送去！” 说完，竟像个毛头小子一样，转身就快步钻回了自己屋里，想必是去找他认为最好、最体面的那身衣服了。

等他换了一身干净的青布短褂出来，小心翼翼地抱起母亲准备好的那份丰厚谢礼时，才猛地想起什么，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王氏：“娘……那个……杨家在邻村哪块儿来着？我……我去问问师父。” 说完，抱着东西，脚步轻快地就出了门，直奔张猎户家问路去了。

见林大山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口，王婶子立刻按捺不住熊熊燃烧的八卦之魂，一把拉住王氏的胳膊，压低声音急切地问：“他林婶子，快说说！这是咋回事？大山这架势……莫非是好事将近了？看把这孩子急的，谢礼都恨不得把家底搬去了！”

王氏脸上笑开了花，拍了拍王婶子的手，语气里是藏不住的欢喜和一丝丝炫耀：“嗨！谁知道呢！反正啊，我们家这棵平日里敲都敲不响的闷铁树，昨儿个见了人家杨姑娘一面，今儿个就自个儿着急上火了！我看啊，这铁树……怕是真要开花了！”

婉娘在一旁听着，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清脆的声音里满是揶揄：“娘，王婶，赵婶，你们是没看见，大哥刚才那样子，恨不得把镇上所有的铺子都搬给人家杨姑娘呢！”

院子里顿时响起一片善意的、欢快的笑声，晨光洒满小院，充满了融洽而期待的气氛。所有人都仿佛看到，一段美好的缘分，正随着林大山那急切而坚定的脚步，缓缓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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