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愿消散之后,荒地重新归于沉寂。
但白槐很清楚,那种沉寂并不等同于结束。它更像是某种存在被强行压回水面之下,在等待下一次浮现的时机。
她转身看向灰名。
灰名的脸色比刚才略微苍白,但呼吸仍然平稳。他没有避开她的目光,也没有急着解释什么,只是静静站着,像在确认身体与界之间的连接是否还在可控范围内。
“你刚才说,被记住了。”白槐开口,声音很轻,却没有回避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
灰名沉默了片刻。
祁焰站在一旁,本能地感觉到这句话背后并不简单,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
“反愿不会凭空消失。”灰名终于说道,“它们要么被化解,要么被隔离。刚才那一道,被隔离了。”
“隔离到哪里?”白槐追问。
“界外。”灰名回答。
这个词让祁焰猛地抬头。
“界外?”他的声音一下子绷紧了,“不可能……界外早就被封死了。自从旧纪断裂之后,界外就不再承载任何‘名’。”
灰名看了他一眼:“那是旧纪的认知。”
白槐心口微微一沉。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听见的那一声“被遗忘的低语”,并不是错觉。
“你的意思是,”她缓缓开口,“界外……正在重新被触及?”
灰名没有否认。
“愿界的出现,本身就在触动界的边界。”他说,“当界开始倾听,界外就不再是绝对的空白。”
祁焰脸色发白:“这不对……界外一旦有回应,就意味着——”
“意味着会有东西回来。”灰名接上他的话。
空气一时间变得异常安静。
晨光照在三人身上,却没有带来多少暖意。
白槐缓缓吐出一口气,让自己稳住。
“那刚才那个反愿,”她问,“只是开始?”
灰名点头。
“第一道痕迹。”他说,“它不强,但足够留下坐标。”
白槐垂下眼。
她能感觉到,在愿界运转的深层,有某种极其微弱却持续的异动。那并非来自城中,也不来自人的愿,而像是从更远、更模糊的地方传来。
像被界遗忘过的东西,在试探是否还能被听见。
“如果界外真的开始回应,”白槐问,“会发生什么?”
祁焰下意识地摇头:“别问这个问题。”
灰名却没有回避。
“界会失去单向性。”他说,“不再只是人向界祈愿,也会有‘界外之愿’试图进入。”
白槐抬头:“那还是愿吗?”
灰名看着她,目光深沉:“那取决于它们是否还记得自己是谁。”
这句话让白槐心口一紧。
她忽然明白,所谓“界外之名”,并不一定是敌人,也未必是恶意。它们更像是被旧纪抛弃、被序列清除、却仍残留执念的存在。
而愿界,正在成为它们唯一可能被听见的通道。
祁焰的声音有些发颤:“白槐……如果愿界继续扩展,你迟早会听见它们的声音。到那时,你要怎么办?”
白槐没有立刻回答。
她转头看向反光城。城中已经恢复了日常的节奏,有人出门,有人交谈,有人开始尝试在愿界的背景下重新安排生活。
这一切都真实而具体。
而界外,却抽象、模糊、不可知。
她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却没有回避风险:
“我会听。”
祁焰猛地看向她:“听界外?!”
白槐点头:“不是回应,不是承诺,只是听。”
灰名微微眯起眼。
“你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我知道。”白槐回答,“但如果连听都不听,它们只会变成更扭曲的反愿。”
灰名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轻声道:“这就是愿界选择你的原因。”
祁焰苦笑了一下:“你这是在给新纪元埋雷。”
白槐却摇头。
“不是雷。”她说,“是欠账。”
风从城外吹来,带着荒地特有的冷意。
就在这时,白槐的心口忽然轻轻一震。
不是剧痛,而是一种清晰的“被触及”感。
她下意识地抬头,看向界的更深处。
在那里,她第一次隐约感知到一个极其模糊的轮廓。
不是人形,也不是光影。
更像是一段残缺的“名”。
它没有发声,却在愿界的边缘,轻轻敲了一下。
像是在确认——
是否真的有人在听。
白槐闭上眼,稳住心火。
“愿界初纪,”她低声说,“还远没有结束。”
灰名站在她身侧,灰火微微浮动,像一道随时准备收紧的界限。
而在他们都尚未察觉的更远处,界外的黑暗中,一些被抹去的名字,正在缓慢地重新聚拢。
不是为了回归。
而是为了——被记起。
新纪元的第二道暗流,已经开始涌动。